呂世昌滿面笑容,執白先行,在他心中,紀寧已經是被他牽着鼻子走,紀家的大半個家產馬上就幾乎都是他的了。
而在場的人也都覺得按照如今的規則,根本不需要等太久,這棋局的第一盤結束,紀家這個坐鎮通縣多年的龐然大物,就會立刻宣告奄奄一息。
然而在「啪啪啪」八聲輕響過後,眾人的臉色微微有些變了,呂世昌也微微抿了抿嘴唇,看着那棋盤中的棋子。
四顆黑子,四顆白子,剩下一格無需再下,平局。
呂家那位中年人在看到這一幕後,突然心裏有一種極度的不安湧上,可賭約已下,他有什麼話都只能憋着!
「這種東西呂公子也要放水,沒必要吧...」
「也不一定,說不定就是紀寧運氣好呢?」
「不不不!三字連珠這樣的東西,一個圍棋世家的公子,會連這點兒戲的推演都不會?只能是放水!」
「對對對,這是要耍耍紀寧,調戲紈絝也屬逍遙脾性!」
......
呂世昌聽着人們的談論,心裏卻是知道自己雖然放鬆,但也不至於放水,他疑惑地看向對面的紀寧,卻驟然發現眼前的紀寧好像變了一個人。
少年一言不發,那漆黑的深邃雙眸帶着微微笑意,臉上卻是淡淡地又有些冷然,這那裏還有半點剛剛那副荒誕紈絝的模樣!
他不知道為什麼看着那張臉心臟都漏跳了一拍,一種莫名心慌的感覺讓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一把平局而已,真是失態!」
呂世昌眨了眨眼道:「紀公子深藏不露,這一局戰平,再來!」紀寧不說話,伸出右手示意。呂世昌拿起棋子,再度起手第二局。
很快,這次僅六次落子,所有人都是一驚,又是平局!
「這...意思下就行了,呂公子是要直到最後一局才打算贏?」
眾人不解,而呂世昌和身旁中年人的臉色已經同時變得凝重起來!尤其是中年人,他想到剛剛賭約上的那句「呂旦贏一局則勝,否則紀勝!」,呼吸有些亂了。
「否則」,就是一局沒贏,沒贏就包括輸和平局!
雖然大家也都知道這個意思,但當時的情況下,誰又曾想過呂世昌不贏的可能呢?
中年人給了呂世昌一個凌厲的眼神,呂世昌微微點頭,額頭也開始有些冒汗了,而他發現紀寧依然是那般淡然。
這,絕不是他剛剛見到那個二世祖!
呂世昌想到一種可能,頓時心臟猛地抽了一下。「不可能,是我想多了,既然他發明了井字棋,現在如此重要的賭局,自然還是會拿出全力。可是以他的棋力,絕對不可能撐到底!」
下棋最重要的便是推演能力,九宮格上的連珠遊戲是最簡單不過的推演了,呂世昌堂堂文士,他有信心在落下第一子的時候就推演出剩下的局面。
然而,他的這股信心,最終還是在眾人瞪的越來越大的眼睛中,徹底破碎了。
第三局,平!
第四局,平!
第五局,平!
五局零勝!
「這是...呂公子...輸了?」
「一局未贏...按賭約所說,的確是輸了...」
很多人不敢相信這個現實,連記錄賭約的人也是反覆看了看那張畫過押的紙,才夢囈般地說出「紀寧勝」三個字。
呂世昌整個人已經恍惚了,大腦嗡嗡地只有一片空白!他明明的確是算出了上百種取勝棋路,但直到此刻他才詭異地注意到,這每一種棋路好像都能被輕易封死!
「怎麼可能!如此一來這棋不就根本沒有取勝之道了嗎?一定是還有其他方法我沒有全部推演出來!」
而中年人握緊了拳頭,終究是咬牙悔恨地嘆了一口氣。
按照賭約,紀寧以及袁大成輸掉的所有東西如數歸還!同時呂世昌還要拿出整整一百萬兩白銀!一百萬對於通縣兩大豪門都不是小數目,更別說他呂家!那幾乎是整個呂家二十幾年的積蓄!
呂世昌這時才後悔不已,他為什麼就光看到了巨大的利潤,卻忽視了自己背負的更大的風險?!這是為什麼?!
「紀寧!是他!」
呂世昌驀然驚醒,想到了許多,抬頭直直地看着對面。紀寧在這時才終於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聲音卻是平靜,仿佛早就看到了這樣的結局:
「呂公子,明日請將錢財賭契等,送到紀家,紀寧此番承讓了!」
中年人瞳孔一縮,從頭到尾他們才是棋子,紀寧才是真正的下棋人!
「名為紈絝,但此人至少與那袁大成絕對有着千差萬別...」
紀寧從輸第一把圍棋開始佈下的局,終於在此刻收網!
他一開始就是準備用井字棋來賭這一把!而用這莫名其妙的新型民間棋來做這麼大的賭局,必然是不可能一下就做到,所以,他在等!
連輸那麼多把圍棋,一是讓自己有換棋的足夠理由,二是讓呂世昌充分意識到自己和他棋力的差距,三是順勢構建一個賭注提高的爬升過程!
而之後,輸掉第一把井字棋,做出的賭紅眼的姿態,瘋狂的下注和讓先等,都是在強化這一過程!讓呂世昌充分膨脹,放下戒心。
畢竟賭注不斷提高到如此瘋狂,而棋種卻從圍棋變成一個極為簡單的民間棋,紀寧覺得其引導過程必須足夠多!多多益善!
當中紀寧的演技大爆發是極其重要的元素,也是他最累的地方...
而只要賭約簽定,一切就都在紀寧的掌握中了。
井字棋,的確很簡單,而且是對於任何人來說都很簡單。正因為如此,如果雙方都作出最好的選擇,這個棋是一定會平局的!
因為井字棋歸根到底就更像一種去追尋平局結果的過程,雙方都了解井字棋的下棋者,本身就不該去想怎麼贏,而是想怎麼平!這也是為什麼成人對它並不感興趣,而它對兒童邏輯能力的培養卻是有很大幫助。
對呂世昌來說,他強大的推演能力在井字棋上,恰恰成了他的致命失誤點!
圍棋講究勝負,呂世昌的一切推演都旨在如何取勝。下棋過程中,他可能在不斷地推演又否定一個又一個的結果,卻始終沒想到這是一個必和的棋!
另外,紀寧選擇在圍棋盤上劃井字,其實也有他的小心思。因為他猜測,那樣呂世昌會下意識地,用上對整個圍棋盤大局的判斷力,這在小小的九宮格里多少會成為累贅,還不如直接簡明的井字來的清晰。
不論這是否有影響,至少說明紀寧處處都在針對呂世昌的劣勢。
袁大成早已淚流滿面,紀寧此刻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一拔萬丈,如巍巍高山一般。他走過來一把抱住紀寧,頓時讓紀寧感覺陷入了一團肥油,喘不過氣。
「紀哥,親哥!我不服你還能服誰呢?要不通縣紈絝你是第一,我只能是第二呢!」
紀寧一眨眼,乾咳兩聲,兩手一背,二世祖派頭終於再現。也不再看各有所思的一干人等,紀寧帶着袁大成仰天大笑出了賭坊,只裝模作樣留下幾句話。
「輕挽布流雲,香茗寒食味。落子多時待深思,客猶舉棋悔!」
「閒解悶困局,一子落盤脆。眾皆冷汗濕青衫,再無敢應對!」
「再無敢應對...」呂世昌喃喃重複這這句話,心中被羞怒和懊悔包圍。自己還想着明天能製造大新聞,這下新聞的確可能會有,但自己卻是徹底的反面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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