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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有了一點光。筆硯閣 www.biyange.net
一盞紙燈籠,搖搖晃晃,照着飛舞的灰塵,朦朦朧朧。
沈青青舉着燈籠,一邊走着,一邊瞧着面前那個女人的背影。
這女人太奇怪了,她把沈青青帶下來,塞了個燈籠,沒有一句話,就在前面走着。最古怪的是,她臉上卻蒙着西域人的頭紗,好像刻意不想露出本相似的。但越是這樣,越讓人覺得這一定是個美麗的女人——雖然在這種時候,別人的美貌對沈青青來說並沒有什麼用處。
她是要帶自己去哪兒?
沈青青小小地「餵」了一聲,突聽見上層一陣腳步聲靠近。不偏不倚,就在頭頂正上方停下。
前面女人的腳步也跟着停下了。沈青青只好把話咽回肚裏,仔細聽着上面的響動。
「清點好了?沒有人失蹤吧?」是陰若飛的聲音。
「回左護法,只有沈青青剛才還在這裏的,突然不見了,最是可疑。」
聽到自己的名字,沈青青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這姓沈的果然古怪。」陰若飛大聲道,「只恨吾主千慮一失,輕信默長蘅一面之辭。你們幾個,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姓沈的找出來!」
沈青青心中有些無奈:用不着掘地三尺,你只要把石板掀起來,我就插翅難逃了。
她正想着,忽然發現,身邊那個神秘嚮導居然不知何時起就朝她轉過頭來,好像有意想看看她的反應。
這女人究竟想幹什麼?沈青青真想現在就把她盤問一番。但就在這時,又一片腳步聲朝她頭頂匯集過來了,聽聲音,至少有五六人:
「左護法!弟子報告左護法,大宮好像傷了臟腑,氣息微弱,嘴唇黑紫……只怕是……」
領頭的一句話未說完,那些人居然泣不成聲起來。
「嗯——『只怕』?你覺得吾主會死,是不是?」陰若飛的聲音突然無情起來。
「不敢,萬萬不敢!」領頭的聲音嚇得變了調。旁一人立刻解釋道:「左護法,她只是愛主心切,所以害怕,才口不擇言……」
「你們既然怕,為何不留幾個人為吾主運功護體,反而都回來向我報告?」
「那邊已有幾個右院的姐妹在了……」
「一群廢物!」
幾個弟子嚇得噤了聲,連抽泣聲也小了。
沈青青心想:「你就算嫉恨右院,何必拿弟子們撒氣呢。」
這時又有腳步聲從遠處急急趕來,急急停下:「回左護法,三宮不在神針閣,也許被右院的搶先了……畢竟三宮不擅輕功,也許走得慢些……」
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沈青青忍不住心裏替她嘆氣。
「罷了!」左護法喝止了她,「你們都去搜沈青青,不可讓她跑了,也不可讓她落入右院手裏。——再來兩個人,隨我面見吾主。」
上面的女人們散開了。沈青青鬆了口氣,回頭看看身邊那個蒙面的女人。
那個蒙面女人什麼也沒說,又往沿着密道走起來了,依舊還是先前的速度。
沈青青只好跟着她,心中卻暗自琢磨:
「那些人要搜我,這個女人應該也聽見了,為什麼她一點也不慌張?難道她確信那些人一定搜不到這裏來?」
「她們找我,卻找不到這裏,看來這大概是條很高級的密道,連左護法也不知道。也許……是大宮主專用的逃生密道。誰知她的劫數居然不在這裏。」
「但是,會給自己留下密道,其為人一定十分謹慎小心。這樣的人,怎麼會輕易從高台上失足墜落?就算真的失腳墜下來,憑着剛才大宮主在龍潭裏展現的功力,不說用超絕的輕功保住一命,至少也可用內功護住臟腑。」
當然,大宮主這樣的人,更不可能當眾自尋短見。
「難道她其實有重病在身,身不由己?或者,是遭了別的暗算?」
想到這裏,沈青青不禁心念一轉:
「這個蒙面女人好像早就預料到這裏會大亂,又知道這條密道,看來她……」
一個猜測已經呼之欲出了。她有些不敢想下去,因為如果真是那樣,前面等着的決不可能是什麼好事……
沈青青想得出神,不禁就停下了腳步。
誰知那女人跟着停下腳步,並朝她回過頭來!
——難道疑心被她發覺了?
情急之中,沈青青趕緊嘿嘿笑道:「沒什麼。……我只是想,這條路修得很平整,當初一定是個大工程。」
女人好像輕輕笑了一聲,轉了回去,不再看她。
沈青青卻更是緊張得出了一身汗。
因為那女人雖然轉了回去,卻還是沒有往前走。
——難道她要動手了?
自己兩手空空,大傷初愈,密道前路不明,上面還有追兵。
這簡直是她有生以來最絕望的處境。
只有拼了!
那女人抬起了手,向前方伸了出去——
按在了一道石牆上。
原來,不知不覺,她們已經走到了路的盡頭。
「你到底想幹什麼?」
這個問句已經到了沈青青的喉嚨口。偏偏這時,頭頂上似乎又有好幾人朝這裏走來。
「前面好像有奇怪的動靜。」一人道。
「是嗎?」另一人道。
「好像是地底下傳出來的。」
「哈,是你殺人太多的幻覺吧。」
腳步聲漸漸遠了。沈青青白白出了一身冷汗。
蒙面的女人始終不慌不忙。
那些人從頭頂經過的時候,她一直在面前的石牆上摸索着,不知在找什麼東西。現在大概是為了看清楚一些,她居然把面紗摘下來了,隨意地往身後一拋,正飄落在沈青青的臉上。
撲面就是一股濃郁香氣。沈青青有點想打噴嚏。
她剛把面紗扯開,眼前就多了一道門。
這一道機關門和她之前遇到的都不一樣,非常安靜,沒有一點聲音。沈青青還沒看見開門的機關在哪裏,它就這樣開了。
然後她的手就被女人拖住,迅速穿過了這扇門。她剛走過去,什麼都沒做,那扇門就又闔上了——簡直像長了眼睛。
但讓沈青青驚訝的不止如此。
——領路的這女人,居然是她認識的。
趁沈青青驚訝的時候,這人冷不丁往她嘴裏塞了一粒東西。
「別來無恙啊,沈姑娘。」她說。
沈青青盯着女人的臉,又把嘴裏的東西嚼了嚼,遲遲不肯吞咽下去,也不往裏走。
「怕什麼?你又毒不死。」
沈青青嘆道:「我怕你就因為知道我毒不死,才故意餵□□給我吃。」
「你居然把我想得那麼壞,真讓我傷心。——這是話梅,你難道吃不出來麼?」
她嘴上這麼說,臉上還帶着嬌嗔般的笑容,像個可愛的情人,卻又那麼神秘,捉摸不透。
這個蒙面的女人,居然是負心樓主歡夜來。
距離揚州一別,已是大半年了。雖然她換了一身打扮,但那種艷麗的氣質,還有奇異的藍眼睛,那種遊戲般的神態,全都和大半年前一模一樣。
歡夜來道:「你怎麼不問問,我怎麼會在這裏?」
沈青青苦笑道:「負心樓主神通廣大,就算想去太上老君的煉丹爐,那也是易如反掌。」
歡夜來笑道:「我可不是猴子。」停了停,她又問:「個中緣由,你就沒有一點好奇?」
沈青青搖搖頭:「聽了就沒什麼好事,我還是不聽為妙。」
當有人問「你難道不好奇」的時候,往往是想要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覆。
但是不管答覆如何,這麼問的人最後總會主動說給對方聽。這就是傾訴欲。
歡夜來道:「你不覺得我是來救你的麼?」
沈青青定一定神:「當真?」
歡夜來道:「難道我騙你不成?剛才要不是我,你早就落入她們手中了。」
沈青青嘆道:「你敢救我,我反而不敢出去了。」
「為什麼?」
「最難消受美人恩,現在軟語溫存,等下大概骨頭都不剩了。」
這差不多就是沈青青的真心話了,歡夜來卻笑了個不住。
她邊笑邊喘着道:「呀,你這人,笑得我眼淚都要出來了。難道我是女妖怪嗎?」
過了一會兒,她才道:「你別忘了,我是個生意人,為人做嫁也不是頭一次了。」
她低頭又笑了一下,意味深長,碧藍的眼睛一閃一閃:
「何況這一次的東家也是豁出了老本,總不能讓人家的一片柔情,付之流水……」
沈青青沉默不語。
歡夜來含笑道:「看來你已經在猜了,到底是誰要我來的。」
沈青青淡淡道:「我沒有。」
停了一停,她說:「我在想另一件事。」
歡夜來聽着。
沈青青道:「你方才一直笑。」
歡夜來道:「怎麼?」
沈青青道:「沒什麼。」
山洞之中,石壁高懸。
又瘋又瞎的老人依舊鎖在石壁上。只是這一次他頭低着,眼睛也閉着,安靜極了。
沈青青道:「這地方我來過的。」
「那就容易了,」歡夜來道,「你去把那鎖劈斷。」
說罷遞來一把短刀,刀鞘很舊,刀柄上沾滿垢膩。
沈青青不接那刀,嘴裏說:「他是你爺爺,還是你爸爸?看着你不像親生的。」
歡夜來淡淡道:「是你二叔。」
沈青青睜大了眼睛。
歡夜來笑道:「當然是騙你的。——你去,這把刀就是你的。快些,那群瘋女人來了就不好了。」
沈青青眨眨眼睛,「哎呦」叫了一聲,彎下腰道:「疼疼疼,我傷口疼得厲害,手腳無力——」
誰知歡夜來居然一點和她糾纏的意思也沒有。
歡夜來大步走到石壁前,拔出短刀,就朝那碗口粗的鎖頭劈過去。
只有不懂武功的人才會這樣用刀。沈青青趕快捂住耳朵,她幾乎已經聽到了刀口崩裂的聲音——
——什麼聲音都沒有。
鎖頭從中央斷了,斷面整齊光滑,像豆腐一樣。
沈青青看得怔住了。
歡夜來道:「後悔了吧?不小心錯過一把神兵。」
沈青青沒說話,心想:這人早知道自己就能把它劈開,卻故意來問我。都這種時候了,還是不忘炫耀她的好東西。
歡夜來道:「來幫我一把,放他下來。——這次雖然沒有刀給你,但也少不了你的好處。」
沈青青立刻道:「好處還是算了。」
她看那老人的睡相,忽然覺得他看上去好像一隻沉睡的龍。就算斷角折足,遍體鱗傷,依然是龍。
如果人解開龍的束縛,高貴的龍會感念人的恩情嗎?還是會恨人驚擾了它,將人當做果腹的第一餐?
因為畏懼後者,大多數人都不敢妄動。
沈青青卻像歡夜來要求的那樣走過去了。
——這也許因為她早就想這樣做了。
手剛一碰到老人的肩頭,她就發覺得那身體異常灼熱,極不尋常。時間緊迫,無暇多想,為了把斷裂的鎖鏈從琵琶骨底下抽出,她乾脆一咬牙,手肩並用,一口氣把他從鎖鏈上扯下來。傷口原本和鎖鏈粘住,突然撕扯開,露出肉來,散發着一股腥臭。老人卻沒有哼一聲。再依歡夜來的指示,把他擺成了一個盤坐在地的姿勢。做完這一切,她突然發覺肩上有些微癢,手上沒來由的痛得厲害。仔細一看,自己的手指頭居然都腫了起來,足足粗了一圈,嚇了她一跳。
歡夜來笑道:「這是一種很厲害的毒功,練到最高境界就是遍體劇毒。你就不必怕了,憑你那百毒不侵的本事,過會兒就會消散。」
沈青青嘆道:「怪不得你來找我,口口聲聲說要救我,原來是讓我給你當腳夫。你真正想救的人,是他吧。」
「你若是這麼想,就大錯特錯了。」
歡夜來嘴裏這麼答着,手裏做的事卻怎麼看都像是在救人。她戴上一雙薄薄的手套,拿出了一包長短粗細不等、奇形怪狀的針,一一紮進那老人周身各處。還有幾根特別粗的扎在頭顱里,看得沈青青心裏都有些發毛。
做完了這些,她就摘下手套,拈了顆話梅,送進自己嘴裏,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樣。
看着她這樣優哉游哉,沈青青心裏有些不爽快,故意道:「你很鎮定嘛。」
歡夜來閉眼道:「畢竟眼下能做的都做完了。」
「接下來呢?」
「求神拜佛。」
「求神拜佛?」
「求他早點醒,求那群瘋女人晚點找來。」
說完她真的正襟危坐起來,恭恭敬敬地望着遠方合十跪拜起來。
她第二拜的時候,沈青青看到她嘴角似乎在笑,眼神卻似乎有些悲傷。
這女人在拜什麼?
等到拜到第三拜的時候,一聲濁重而急促的呼吸響起。
——那老人醒了。
那老人的樣子像是從一個很長的夢裏醒來。
那雙眼睛剛剛睜開,就又眯成一條細線,四下睥睨。
他還是之前的那個老人嗎?
如果是,現在那眼眶裏射出來的炯炯有神、懾人之極的目光,又是怎麼一回事?
沈青青只敢在心裏猜測,卻不敢問。因為除了腐爛,她還在這老人的身上嗅出了一種氣味!
——一種也許她窮盡一生,都無法比肩的高手氣味!
並且這種氣味,比之前她平生所見的高手都更加可怕,更加危險。
更要命的是,這個可怕、危險的高手的目光,此時正落在她的身上!
「你說要帶來的人,就是她嗎?」
老人的目光落在了沈青青身上。
「是的。」歡夜來答。
老人道:「這麼說來,阿修羅已經被你殺了?」
「不錯。」歡夜來答,面目依舊十分平靜。
沈青青心中又是咯噔一聲。她早料到歡夜來此行絕不簡單,卻沒想到她竟又殺了人!
老人突然仰天長笑,笑聲撼動了整個山洞,突然戛然而止,只留下山洞裏悲涼的回聲。
「死得好,死得好。」老人喃喃道,「只剩我一個了……只剩我一個了!」
他突然抬起頭,盯着沈青青,道:「你過來,坐下!」
沈青青本想從事情里抽身,但老人的威嚴讓她不敢違抗,只好往前象徵性地挪了一步,剛要坐下,老人突然閃電般伸手扼住她脖子,強行拖至面前,厲聲道:「你傷口疼得厲害,手腳無力,是嗎?」
這正是剛才沈青青向歡夜來推託的話。
沈青青忍着痛,勉強擠出笑容,道:「前輩耳力驚人,神思清明,在前輩面前,晚輩當然弱得不值一提。」
那老人道:「還敢回嘴。好,好,膽大包天,目無尊長……又天生百毒不侵。換你練我的毒功,說不定成就在我之上。」
沈青青正以為自己要完蛋,突聽得後面這句,心裏一驚,轉念又想:「不行,毒功最是麻煩,萬一年紀大了摔個一跤,又沒第二個沈青青敢扶,豈不糟糕。」就閉着嘴不作聲。
老人突然笑道:「你是不是以為我要傳你武功?」
沈青青還沒開口,老人又厲聲道:「你見過我虎落平陽的模樣,還想活着出去嗎?」
話音剛落,一股極為強勁的內力就從沈青青大椎穴衝撞進來。沈青青心中驚駭,想要用自己和風老太太過招時偷師的身法逃脫,奈何身體完全動彈不得,似生根在地上,只能任由那股內力衝撞進來。好好的氣海翻騰不止,一陣像冰窟,寒意徹骨,一陣像火坑,周身起焰,幾欲焦枯。動彈不得,沈青青萬念俱灰,眼前一黑,心想:老毒物心胸狹窄,誰稀罕他的武功?可惜我內功不精,倘若比劍法,未必就會……
想到劍,她眼前的黑暗裏閃過一縷劍光。
那是小白師父的劍。
極快,卻從容。極冷,卻柔和。
好像月光。像茶水的回甘。像早春寒溪底部一股細細的暖流。
好美啊。
沈青青睜開雙眼,盯着老人。
老人鬆了手,盯着沈青青。
歡夜來的衣袖正掩着嘴。在沈青青被老人一把抓住的時候,她剛想打個哈欠。
現在剛打完。
小白師父當然不會出現在這裏。她的劍也不會。
那劍出現在沈青青心裏。
在那把劍出現的時候,她突然驚覺到,自己翻騰的氣海深處,似乎也正流淌着一股細微的暖流,不絕如線,卻始終保持着自己的方向。
那股暖流她說不出名字,但是她一伸手就抓住了它。
它就是每個人從母親那裏得到的「禮物」。
沈青青拿起它,像拿一把很久不用的劍。也就是那個瞬間,氣海里翻騰的內力突然改變了方向,全部向這股暖流匯聚過來。
好似月光下小白師父的衣袂,隨劍飛舞。
老人沒有和沈青青說話。
他轉向歡夜來,道:「按你說的,我把她醫好了。」
「醫我?」
沈青青剛想問,突然發現,自己胸前的傷口好像沒那麼痛了,身體好像也有了力氣。
難道老人那麼做,是要為她療傷?
歡夜來笑道:「這一回真是多虧了前輩了。她傷在要害,只靠渡氣療傷,收效殊慢。僥倖遇上前輩毒功霸道,兵臨城下,方能激出她一點天生元氣。」
老人接着道:「兵臨城下,全做了她的降將。你心裏這樣想的,是不是?——告訴你,這幾百雜兵,才不是老夫的精銳。」
歡夜來道:「那怎敢。晚輩謝還來不及。」
老人道:「不用謝,你說過,這是交易。只是,你的開價太低了。」
歡夜來道:「在晚輩看來,夠高了。」
沈青青看着他們打啞謎。
她剛剛明白了一點他們的意思,到後面,又變得有點不明白。
她甚至有點相信歡夜來真是來救她的。
但是她又殺了誰?難道是夜遊宮的大宮主?
這時老人站起來,道:「我要走了。」
歡夜來道:「前輩要去哪裏?」
老人道:「在這裏關了二十年,這番出去,自然要——」他忽然咧嘴一笑,「再混個武林皇帝噹噹。」
沈青青突然手腳冰涼。
直覺告訴她,她似乎放出了一個了不得的危險。
到底是因為什麼,讓他必須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鎖上二十年?那個當初把他鎖在這裏的人,會不會就是大宮主?
為了走出這裏,他可以含垢忍辱,裝瘋扮盲,等他到了江湖中,是不是會將這些年的痛苦百倍償還?
如果大宮主已經被歡夜來殺死,今後的武林中,還有人會製得住他嗎?
想到這裏,沈青青忍不住又用質問的眼神看着歡夜來。
歡夜來卻好像這些都事不關己的模樣,只和老人道:「前面機關遍佈,有些還是空心島的好貨,很是厲害。您要不要和我們一道走走看?」
老人哈哈笑道:「什麼空心島實心島,當年我來過不知多少次了。我先走一步,你們就看着吧。」
說完,他飄然轉身,推開一扇石門,昂首大笑,走了出去。
——「邦!」
一聲爆響,突然在她們身後炸開!
沈青青反應極快,當即拖住歡夜來撲倒在地,然後就聞到一股嗆鼻的火藥味,刺激得她不得不閉上眼睛。再睜開眼,老人就站在那兒,背對她們,停住了腳步。
「前輩,那是什麼響動?」沈青青問。
老人沒出聲,也沒有回頭。沈青青覺得古怪,正欲再問,就看到老人後背上正垂下一道「紅線」。
老人的後頸有一個黑色的孔,那裏就是「紅線」的上端。紅線慢慢往下延展,越來越長,把老人的後背恰好劃分成對稱的兩部分。
沈青青剛意識到這「紅線」是什麼,老人的身體就突然向前撲倒下去。
對面的石壁上是一朵盛開的血花。正中央插着一支紅色的花蕊。
血從花蕊上滴落,掉進土裏。一滴,兩滴。
「唉呀,摔得我痛死了。」
歡夜來撣了撣裙子上的灰土,哼着歌走到先前的石壁上,按下了一塊石板,接着又走到牆上那朵詭異的血花邊,拿一條絲帕在手上,用了很大的力氣,將「花蕊」拔了下來,然後才走到老人身邊,把他身體翻了過來。
老人早已沒了氣息,兩眼仍大睜着,露着方才詭異的笑。
但他已經不能笑了。原本是嘴的地方現在是一片狼藉,完全看不出嘴的形狀。
沈青青不忍看,別過臉去。忽然注意到腳邊有幾顆乳黃色的碎石子,不知是何時迸落來的。
等她看清楚,就突然忍不住想要嘔吐。
——那並不是石子,而是老人的牙齒!
「喲,原來他已經在這兒關了三十年以上了。」
歡夜來拿着那支「花蕊」端詳,若有所思,嘴角卻帶着笑。
「花蕊」本是一支銅箭,紅是因為染了血。箭中央斷了,裏面是空的,一縷青煙正從裏面冒出來。
沈青青見她這樣子,心中立刻有些不適,於是便沒好氣道:「看你剛才幹的事情,早就知道這裏有機關吧。」
歡夜來道:「答對了。這是蕭鳳鳴曾祖蕭道真親手鑄造的孤品,叫『將軍箭』。這邊的人,都叫它『斷龍箭』。」她說,「只要有誰想從龍潭這扇門走出來,就必定會中這一箭。」
沈青青又看了一眼,老人走出的這道石門極窄,只容一人通過。
歡夜來用那「花蕊」指了下自己的後頸,笑道:「居然從這裏射進來,再從嘴巴穿出去,也是奇了。換做別家,說不定會放低目標,瞄準身體,」她指了下自己的後背中央,「這樣雖然更容易射中,卻不一定致命。他們蕭家自恃機關快准狠,才敢打這樣刁鑽的位置。」
她拿着那致命的兇器,在自己身上眉飛色舞地比來比去,好像這只是個新鮮的玩具,也完全不把那老人的死看在眼裏。
沈青青嘆道:「能讓夜遊宮如此提防,這位前輩定是一代梟雄。三十多年韜光養晦,受盡折辱,好不容易能走出去了,居然死得不明不白。」
歡夜來收起笑容,看沈青青一眼,道:「你要知道他做過的事,就會覺得他一點也不可憐。」
「他做過什麼?」沈青青好奇起來。
歡夜來道:「多年以前,在西域,有一個殺手組織。」
聽見「西域」,沈青青立刻想起了在孫府武庫里看到的那對彎刀。「那個組織是不是有八個人?」沈青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