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恭喜您全滿分通過所有基礎教育考試，獲得電子證書。」冷冰冰的機械音里似乎多了一點喜悅。也許這台ai比較低的智腦表達喜悅的唯一方式，就是在三維投影中顯現出各種焰火爆炸的場景，包括真正的煙花綻放、超新星爆炸、星系爆炸，不斷循環播放，順便還帶着格外經（單）典（調）的慶祝音樂。

    「……」早已經習慣被人仰望的學神沈回川卻沒有任何感覺，而是凝視着超新星和星系爆炸的場景，慢慢地消化着他已經學會的這些新知識。是的，就算強悍如他，也需要時間重建自己已經被顛覆的世界觀。

    如果他真的僅僅只是個一無所知的少年，大概會為人類的科技發展而感到驕傲和自豪，毫不猶豫地想要嘗試那些更有趣更令人嚮往的高科技——可惜他並不是。他的神魂來自修真界，他是玄英派掌門師兄沈回川。他的思維、行為、信念，甚至是一切，都帶着修真界的烙印。所以，他註定了不可能毫無芥蒂地立刻接受這個世界的科技文明。

    一個不依靠修真法決、不依靠四溢的靈氣，僅僅利用所謂的「奇技淫巧」，就能在宇宙之間自由遨遊的世界，不得不說是個奇蹟。至少，連修真界都沒辦法做到讓沒有靈力的凡人隨意踏上法寶，飛上九天之間。

    所以，對他來說，嘰里咕嚕的語言反而是最容易學會的，社會歷史也不難領會，數學的公式定理好像也似曾相識。但科學相關的方程式、圖解，ai與信息世界，甚至是生物遺傳定律和動物們的解剖圖，他都只是勉強能夠「應付」考試滿分而已，需要一段時間徹底理解它們之間完整的邏輯。

    而且，「基礎教育證書」，聽起來只是最基本的常識教育。如果他想弄明白知識背後的關係，就需要接受更高等級的教育。不過，沒有公民身份id就是黑戶，根本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出現在聯邦的各個星球上，更別提申請讀大學了。就算是在線學習也不可能，聯網賬號和公民身份id綁定，他註定沒辦法取得合法資格。

    當然，這些對他來說暫時都不算重要，畢竟他在這個世界的生活還會繼續，遲早都能找到機會。更重要的是，他在形形/色/色/的詞彙中，注意到了「哨兵」和「嚮導」兩個關鍵詞。這是他從奪舍以來聽到的頻率最高的詞彙，其中之一也是對他的形容詞。

    但是，也許這種所謂的基礎教育是針對普通人的，所以對哨兵嚮導只是一筆帶過，提起他們都具有特別的能力而已。具體兩者之間的區別是什麼，不過是泛泛而談一個五感敏銳容易失控、一個擅長安撫鎮靜。

    沈回川隱約記得，他自己好像經常被人稱為「嚮導」。但他的神魂強大，五感敏銳，或許也不完全符合這個世界的分類？

    不，不，分類不分類可以暫時放在一邊不提，書里提到哨兵嚮導的等級是天生的，到底是真是假？這個世界的修行者，居然沒有辦法提升自己的能力？！

    無法進階的修行者，難道就是這個世界的「道」？平衡修行者和凡人之間實力的「天道規則」？所以，這個世界的低級修行者非但不會視凡人為螻蟻，反而還會被凡人抓住當試驗品？

    滿腹疑惑讓沈回川不自禁地皺起了眉，連來到餐廳吃晚飯的時候，看起來都格外心事重重。好不容易安撫完幾個哨兵的蕾妮遠遠地看見他，不由自主地就招呼他一起坐，然後自動自發地給他取了營養劑和口味清淡的飲料。

    「謝謝。」沈回川朝着她點了點頭，並不因為她的貼心而覺得驚訝或者推辭她的好意，看得周圍好幾個哨兵都有些眼紅起來——他們也想要甜美可愛的嚮導這麼溫柔地對待好嗎？！如果是他們，絕對會受寵若驚，而不會像這小子一樣根本不懂得珍惜重視好嗎？！

    蕾妮立刻綻放出略有些誇張的笑容：「『謝謝』說得很標準！你別灰心，語言也是需要慢慢學的。等過兩天我忙完，就馬上給你調整課程，專門輔導你學習星際通用語。對了，我還沒有正式向你自我介紹，我叫蕾妮。」

    「沈回川。」沈回川知道，她誤解他還在為幼兒園課程煩惱，卻並沒有特意解釋。從這個世界的常識來看，不管是多優秀的人，也不可能用幾個小時就學完所有基礎課程。而且，在大庭廣眾之下解釋，難免有人會理解為炫耀。該知道的人到了該知道的時候，自然就會知道；會真心實意為他感到高興的人，也不會在意是不是曾經產生過誤會。

    「沈……沈回……川？真是很特別的名字，聽首領說你是東方裔。現在黑髮黑眼的純東方裔越來越少了。」

    「你呢？是純西方裔？」

    「我的外貌和你一樣，很容易猜，對吧？」

    心情愉快地三兩口吃完營養劑之後，蕾妮發現對面的少年的動作格外優雅，就像是他並不是在啃難吃的營養劑，而是在頂級的餐廳里享用美食。更奇異的是，她甚至覺得，他的舉止和禮儀比那些所謂的財閥世家、政治家族等上流社會人士更吸引人，帶着莫名的魅力，讓人很想一直就這樣呆呆地看下去。

    坐在鄰桌的卡爾發現她一直注視着少年出神，心裏的嫉妒簡直是翻江倒海，差點把固定在地上的合金桌子都給掀翻了。蕾妮不願和他一起坐，反而主動讓這個廢物坐她對面，他勉強忍了。但現在又是什麼情況？！根本沒辦法再忍下去了！！

    「緊急召集。」這時候，廣播裏突然響起首領的聲音，「所有人員，馬上前往艦橋集合。」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卡爾終於得到機會，笑着靠了過來：「蕾妮，他還沒吃完呢，我們先走吧。不管怎麼樣，都不能讓首領一直等着我們。而且，沈還是個未成年人，去不去應該都沒有關係。」

    蕾妮恍然回過神，就見不僅僅是卡爾，旁邊好幾個哨兵都勸她先去艦橋。但她有些不放心：「首領明明說的是『所有人員』，他當然也應該去。沈回川，你認識怎麼去艦橋的路嗎？如果不認識，就讓機械人帶你過去。」

    「放心。」沈回川平靜的回答，「我不至於會在星船上迷路。」

    發現他已經能順利地與自己溝通，蕾妮怔了怔，放鬆地笑了起來：「那我在艦橋等你。」她差點忘了，這個年紀的少年渴望獨立，根本不是需要人照顧的孩子。也好，他們兩個人同病相憐，都不得不依靠這群強大的哨兵，自強自立當然比永遠需要人照顧更容易得到大家的認可。

    緊跟着她離開的卡爾回頭看了一眼少年，眼裏浮動着沉沉的暗光。少年似乎並沒有感覺到他的警告和惡意，不緊不慢地啜了一口溫熱的飲料，然後慢條斯理地繼續咬着他的碳烤味營養劑。

    僅僅幾分鐘後，沈回川就來到了通往艦橋的長廊里。他其實來得並不慢，前面還有兩三個哨兵說說笑笑地走了進去。但等他來到長廊盡頭的門邊時，那扇明明剛才還會自動開啟的門卻紋絲不動。

    沈回川挑起眉，幾乎不用猜測，就知道是誰做的手腳。畢竟，整艘星船上三十來個哨兵，沒有幾個人會專門和他這個「未成年人」過不去。不過，這一次大概要讓某些人失望了。很遺憾，他從來不會因為這種小問題而被難住。

    少年回想着剛才新學的那些內容，有些不熟練地在門邊找到了光屏，登陸了門禁數據庫。卡爾果然並沒有命令星船智腦修改門禁的權限，只是利用他的基因信息登入數據庫比大家都晚的時間差，設定了時間限制而已。他只要把時間限制改了，讓自己的基因信息成功導入艦橋門禁數據庫就足夠了。

    艦橋里，蕾妮怒火高漲地望向卡爾：「麻煩你解釋清楚，為什麼給沈回川設置了門禁？他剛才明明就在林恩和皮克後面！」

    「抱歉。」卡爾滿臉歉意，虛偽地賠着笑，「也許是因為我設置得太早了，前天就導入了門禁數據庫。是我的疏忽，我馬上改回來還不行嗎？」

    首領靜靜地看着他，並沒有出聲責備，只是若有所思地轉開了目光。其他哨兵的反應也各有不同，一位纖細的女哨兵直接去門邊修改門禁，剩下的人都似笑非笑地望着卡爾，就像是在看一齣喜劇。

    只是，不等女哨兵開始修改，門就忽然自動打開了。一臉淡定的少年走了進來，環視着大家，神態裏帶着些難以形容的格格不入的氣質：「各位，晚上好。」

    哨兵們都用飽含興味的視線打量着他，還有人忍不住嘀咕：「早上不是還什麼都聽不懂嗎？這麼快就學會打招呼了？虧我還信了卡爾，以為這小子被注射了太多d10，腦筋都有點壞了呢。」換來旁邊人的冷笑：「呵呵，不是我說你，真傻真天真啊。」

    「沈回川，是嗎？」只有首領的態度和上午的時候完全一致，「找個位置坐下吧。既然人都到齊了，我們就開始討論吧——所有人都被註銷了身份id，不可能像以前那樣活在陽光底下了。你們想過沒有？像我們這樣的人，該怎麼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