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活着

    活着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有時候也很痛苦，尤其是死亡向自己逼近的時候！

    小悍妞瑟莊妮不會成功的，北方氣候驟變，酷烈的嚴寒正把野蠻人部族向弗雷爾卓德南部驅趕，城邦，只能是一個遙遠的故事了。

    湛藍的匕首劃着美麗的弧印，在大冬狼的頸間輕輕割過，懷裏的野獸突地繃緊身體，爪子撓在千年不化的雪地上，濺起細碎、堅硬的冰雪顆粒。感受着身下垂死掙扎的力量，每一條野性的肌肉都在緊繃並且微不可查的極速顫抖，生命似一頭出籠的野獸，從傷口中噴薄而出，鮮腥滾燙的血流直接濺射到了夏佐的嘴裏。

    比凍土下的動物屍體好吃多了，至少還是熱的。

    胃裏雖然沒有一丁點食物了，但一頓飽飲的鮮血，至少讓自己恢復了一些體力。飢餓感沒有那麼強了，胸腹間也有了一點暖意。雖然嘴裏腥臭難聞，但是看着大冬狼那漸漸暗淡的眼睛，和頸間依舊流淌的紅色，夏佐還是忍不住又咽了咽口水。

    這種飢餓的感覺好像是鑲嵌在自己的生命中一樣，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裏，夏佐無時無刻不是掙扎在飢餓與死亡的陰影中。這種對食物的渴望超越了身體本能的，仿佛自己剛剛吃掉的不是食物，而是野獸的靈魂，那是在生命對力量與自信的吞噬，是刀刃上最犀利、最殘酷的饕餮。

    擦了擦手中的匕首，又檢查了一下腰間的短刀和身畔的獵弓，望着北邊地平線上白茫茫的世界，夏佐知道自己已經不能逃了，沒力氣逃了，也逃不掉了危險藏在呼嘯的冷風中，抽打着自己破爛的衣褶，雪粒硬得像石頭，弗雷爾卓德什麼都好，就是太冷了。

    懷裏取出寧神花的根莖，放在嘴裏使勁的咀嚼。一股濃郁的苦澀和麻木刺激着夏佐乾燥的味蕾，強大的胃也開始翻湧抽搐，早就不知道流淚為何物的夏佐，居然因為止吐，而鬧得淚流滿面。這種草藥是弗雷爾卓德的天賜之物，療傷聖品，野外的獵人只要發現這種生長在冰天雪地里的頑強的綠色植物，都會欣喜若狂某種時刻，這代表了一條命，比如現在的夏佐。

    直到嘴裏泛出甘甜之意，夏佐才努力的控制着自己早就失去了知覺的嘴巴，慢慢把舌間的藥汁聚攏在一起。然後撩起右臂上的衣袖，露出健碩的肌肉和一條發黑外翻的可怕傷口，是刀傷，六天前被野蠻人砍的。在腳下的雪地上抓了一大把雪，咬着牙在傷口上搓了又搓，喉間發出野獸般的痛苦低吼，直到泛白出血了，夏佐迅速地把嘴裏的藥汁連同寧神花的藥渣子一起塗在上面。

    「嘶哈！！」

    一股麻涼之意順着手臂一直鑽到了心臟，長長吐出一口憋了許久的濁氣。趕緊用準備好的亞麻布把傷口裹了起來，用牙齒和左手勒緊最後一道扣子，夏佐這才輕輕鬆了一口氣。

    數天的逃亡讓自己幾乎榨乾了身體裏每一個細胞里的體力，拖着疲憊受傷的身體，高度緊張的精神，食不果腹的奔命，在如此荒涼的北部冰原上逃亡，無論哪種情況對於夏佐來說都是可怕的。不過，至少現在自己還活着。腦海里仍殘存着一些理智，就算是知道自己沒有一絲可能逃出生天，卻依然倔強地計算着前方的路徑。

    照這樣的速度，還要堅持十二天，才能到達阿瓦羅薩的邊境，那裏是弗雷爾卓德最友善最強大的勢力，傳說部族首領艾希是個溫和的的美女。

    人到此時，仿佛只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才能支撐起夏佐快要倒下的身體了。很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為了獵殺一頭冰原巨熊，夏佐孤身一人在北邊的冰原埋伏了三天三夜，幾乎耗盡了體力，終於在一個暴風雪之夜把那頭野獸殺死，沒想到在風雪中忽然殺出一群雄壯的野蠻人，那時的自己唯一能依仗的只有漆黑的夜色和敏銳的直覺了。

    殺了四個，受了數處傷，除了右臂上的刀傷之外，就數背後那一錘子最重了。如果不是自己機警，努力向前撲倒，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量，恐怕就不是吐血那麼簡單了。

    很成功地惹怒了野蠻人。

    野蠻人沒有吹響警號，估計他們僅僅是一個遠離了部落駐地的遊獵小隊，還剩下大約六七個人，一直墜在自己的身後。野蠻人是天生的兇猛戰士，在冰原上幾乎所向披靡，最擅長捕獵，祖宗八輩都在弗雷爾卓德的最北端生活，練就了一身的彪悍與霸道。

    殺死四個，還真是輝煌的戰績！不逃不行啊！閉眼體驗着周身的痛楚與虛弱，夏佐自嘲地想着。野蠻人在和自己拼消耗，他們並沒有盡全力。永遠讓死亡的威脅籠罩在獵物的嗅覺甚至靈魂中，逼迫自己在沒命的逃亡中把生命力一點一點的耗掉，他們只要在最後的時刻，大搖大擺的出現在自己的視野里，然後走上前來，給自己補一刀就萬事大吉了。誰說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啊！老子要和他拼命！

    野蠻人不敢再次冒險襲擊了，生怕自己困獸暴起，給他們致命一擊，所以才驅趕着自己向南向南再向南。雖然逃跑的人和追捕的人都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可野蠻人沒有表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急躁，檢查着逃亡者一路留下來的印記，野蠻人更加自信：只是追了六天，連掩埋屍體這樣最基本的掩蓋都不做了，可想而知，前方的獵物該有多麼疲憊了！

    領頭的野蠻人心中還是充滿敬意，這樣的獵物讓他熱血，就像十四年前的記憶中。在最北的荒原上，他孤身一人捕殺一隻狡猾的冬狼一般，野獸敏銳，堅韌，求生如此強烈。獵物居然在殺死一頭冰原巨熊的情況之下，硬是殺透重圍逃走了，四個部族戰士的死，就像恥辱的烙印，狠狠地刻在他的心頭，心內蓬生的憤怒與恨意，也把野蠻人對獵物最後的一點兒敬意燃燒得一乾二淨。

    估計再有三天，就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了。顛了顛手裏的重刀，一個眼色，野蠻人再一次沉默地上路。

    夏佐完美地演繹了一個獵物的自覺，六天裏他把逃亡者的狼狽小心翼翼的展示給身後的追捕者們，吃生肉喝鮮血，不引火睡雪窩子。為了演好角色，夏佐把自己陷入了絕境，雖然已經是絕境了。

    只能瞞過野蠻人三天，這是極限了。黑色的眼睛就像夜空裏的明星，亮得閃光：這也是自己體力的極限了，逃不了了！！！

    手裏的匕首輕巧地划過大冬狼屍體的皮毛，就像劍聖易大師手中的長刃，極鋒利又絢麗地割裂輕柔的絲綢一般，如同創作一個極美的藝術品，夏佐剝下了一張碩大的狼皮，把它蓋在身上，又卸下一塊肥美的後腿肉，削一點吃一點，夏佐咀嚼的十分細緻，每一條有力的肉絲都會被咀嚼成肉泥，為了保證自己的胃能更好的消化肉中的營養，夏佐不在乎多費一些口舌。

    黏膩冰冷，略有膻腥的質感直接糊在牙齒和舌間，因為已經喝了不少鮮血，所以，自己大概有些適應了大冬狼那後腿肉特有刺激和嚼勁，齒間壓榨出來的每一點生命力都是寶貴的，是自己化作戰鬥動力的能量，更是活下去的希望。

    根本不用擔心寄生蟲，弗雷爾卓德恐怕是瓦羅蘭大陸上最乾淨的地方了，元素稀薄，符文力量薄弱，人口稀少，植被稀薄當然，食物卻是非常乾淨，綠色純天然。

    費了很長時間，夏佐才把一大塊生肉吃完，將最後一口從每一條齒縫搜刮出來細肉殘渣咽下，夏佐這才輕輕地閉上眼，靠在稍稍背風的雪堆後面，靜靜養神。

    一層難以察覺的細汗出現在夏佐的腦門上，還沒等凝聚成滴，便在呼嘯的冷風中揮發消失了。當太陽終於消失在地平線上之時，夏佐醒了，然後再吃肉

    不知什麼時候雪原亮了，因為大風捲起漫天的冰雪顆粒，把陽光都遮擋得灰濛無力，好像是為了完成每天不得不完成的任務一般，本來應該給人們帶來溫暖的太陽，此時毫無生機地掛在半空。

    野蠻人粗大鼻孔嗅着冰冷的空氣，那與冰原極不適宜的寬闊鼻翼，緊張地抽動呼吸，聞着空氣中那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頭領忽然停下腳步，輕輕地拔出背上的長刀：「是他！我聞得到。」

    刀尖指向雪地里極遠處的一個隆起，所有的痕跡都指向那裏，包括那隻被地面上的冰雪半掩着的被扒了皮的冬狼屍體，竟日的追獵終於等到了收網的時候，這支追了獵物四天三夜的復仇小隊，突然生出一種強烈的警惕和不安的驚喜：不會真的凍死了吧？！

    上一次血的教訓，讓每一名野蠻人都小心翼翼，部族的勇猛可不代表愚蠢，都是在殘酷的生存環境中養成的戰士，這個時候，他們都知道自己最應該做什麼！

    隊伍最後的兩個野蠻人對視一眼，分左右向遠處的目標包抄了過去，其餘五人在頭領的帶領下，也握緊了手中的武器慢慢向前靠近！

    慢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