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章 回頭是岸（下）

    《山海經》中云：「刑天與帝至此爭神，帝斷其首，葬之於常羊之山，乃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操干戚以舞。」

    見到那位無頭巨神之後，郭大路腦海中迅速掠過這則神話小故事。

    刑天！

    如果沒有看錯，此時站在他眼前的這位巨神正是與天帝爭位的戰神刑天。

    可是，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難道說直接從「射日幻境」快進到「刑天舞干戚」的幻境中了？

    郭大路手中的滅日弓箭已經消失，他伸手取出蟠桃木劍，抬着頭，境界迅猛攀升，直至巔峰。

    「你可是刑天大神？」郭大路問道。

    刑天不答，高高舉起巨斧，喝道：「接我一斧！」

    巨斧劈下，好像一個世界砸了下來。

    郭大路沒有再往後退，舉起手中木劍……

    和刑天這一場戰鬥打了幾年時間，夷平不知多少山頭，摧毀不知多少城池，從陸地打到海中，從海中打到雲空……最終兩人相互追逐廝殺到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在斧劍的一次沉重交擊中，斧刃和劍鋒齊齊偏出，合擊向旁邊一座連接天地的大山。

    一聲恐怖的巨響之後，有天河之水從天而降。

    天柱斷裂，天塌地陷。

    郭大路跳上雲頭，躲開源源不斷的天河之水，刑天則被洪水吞噬，消失不見。

    郭大路望着天上那個觸目驚心、猶如深邃魔淵的缺口，喃喃自語道：「要怎樣才能補上這個缺口？」

    這個問題剛一出口，腦海中就出現一段信息：「共工撞不周山，天塌洪水泛濫，女媧乃以五彩石補天……」

    郭大路明白過來，但心中反而鬆了口氣，並不是他迷失在海市蜃樓的幻境中，而是苦海中的幻境開始無過度出現。

    於是他去找五彩石進行運煉，準備補天。

    在尋找和煉製五彩石的過程中，洪水肆虐，淹沒大地，他遇到一位治水的英雄，那英雄為了疏導洪水，常年在外奔波，三過家門而不入，守候在家的妻子每日背着兒子站在山頭等待英雄歸來，思念的淚水滴在腳下的石頭上，那石頭被後人稱作「望夫石」。

    最終洪水被順利疏導，引入一片事先挖掘好的巨坑之中，形成大海，為了穩住大海，那位英雄特向天庭借來一根定海神針。

    後來這片大海淹死了一位神女，那神女魂魄變成鳥兒發誓要將大海填平。

    再後來，那望夫石吸日月之精華，感天地之靈秀，靈性漸足，一日崩裂，竟於內中產一石卵，那石卵圓球一般大小，一日遇風吹拂，化作石猴。

    那石猴後去海中取走定海神針，鬧了天大的事情。

    郭大路花了三十二年，煉就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補天石，但他只用了三萬六千五百塊就將天上的那塊裂縫補足，剩下一塊留在青埂峰，經由風吹雨打、雷劈日曬，直到某日遇到一僧一道……

    補天之後，世間恢復如常。

    人間卻因暴雨洪水之患頻發瘟疫，有一英雄為解救百姓疾病瘟疫之苦，勇嘗百草，提煉草藥。

    ……

    此外，郭大路在運煉五彩補天石的過程中，丟棄了很多廢石，那些廢石化作一座座山脈，其中有兩座名為太行、王屋，不巧地擋住了一位老翁的家，那老翁下定決心要將兩座山移走。

    ……

    另一邊，天庭要收回降落人間的天河之水，於是派出十隻金烏炙烤大地，以致民不聊生。

    有一擅射英雄，憤而搭箭射日，一連射下九日，第十日借一片烏雲躲過一劫，但因受到驚嚇，惶惶逃竄。

    人間無日，天寒地凍，萬物枯萎。

    有一高人族的英雄為拯救蒼生，持杖追日。

    而天庭惱怒那位射日英雄無禮，派出刑天大神下界追殺。

    二人大戰至不周山，不小心擊倒不周山，天柱斷裂，天河之水倒灌人間……

    因果始終循環。

    郭大路站在大荒山無稽崖上沉默良久，若有所得。

    這次他不再等待幻境消失，陡然拔地而起，破開雲霄，自行脫離幻境，回歸苦海海面。

    看透因果，方得解脫。

    郭大路毫不猶豫地繼續前行，場景仍有變幻，但似乎不再是海市蜃樓的幻境，而是成功步入苦海的下一境。

    前方出現一座若隱若現的小島。

    郭大路卻不着急，先以火眼金睛斷定那小島的真實性，再一步一步凌波而往。

    那小島看着近在眼前，實則可能有千百里之遙。

    郭大路行於苦海海面，自然無法施展縮地成寸神通，好在快步而走，那小島也是漸行漸近。

    正當郭大路總算靠近小島，下一步就要登陸的時候，忽而聽到身後傳來一聲佛號，回頭一看，看到唐三藏也正款步走來。

    郭大路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但既然能和自己一樣，出現在此處，自然也是闖過了重重關隘。

    郭大路轉頭抬腳，準備登上小島，但他萬萬沒有料到那小島竟然是漂浮在海面上，可自行移動的，當他右腳踏在島上時，那小島晃動一下，往後退了一截，郭大路的腳瞬間滑落，踩進水中。

    小島遂莫名消失。

    一步踏錯！

    功虧一簣！

    郭大路愣在當場，以他的道心也感到陣陣懵逼。

    唐三藏此時剛好趕到近前，望着眼前場景，感嘆一聲：「一步踏錯，滿盤皆輸，只好重頭再來。」

    說罷，場景迅速變幻，兩人同時回到那座水牆的分界原點。

    等在此處的姜菩提、孫悟空、牛魔王和匡世棋等人見到二人，面面相覷，彼此相視一眼，旋即釋然。

    畢竟二人是在渡佛祖苦海，出現幾次反覆，沒什麼大不了。

    唐僧佛心堅定，意志堅韌不拔，既然他已看到那座島，知道自己的路是對的，那麼他絕不會有一絲猶豫，立即按原路前行。

    郭大路沉吟許久，最終也抬起腳步，向前踏出。

    只要再次闖過那些幻境關隘，重新來到那座島前，最後一步登島時小心在意，一定能夠成功。

    不出意料的是，第一個幻境果然還是「治水」。

    之後「填海」、「移山」、「射日」、「嘗百草」、「刑天」以及「補天」……當這些幻境全部重新過一遍之後，郭大路還是先唐三藏一步來到島前。

    他站在島前，沒有着急登陸，等唐三藏也來到近前時，兩人對視一眼，微微點頭，同時抬起右腳。

    有上次的經驗，這次兩人都很謹慎，確保這一腳可以踏踏實實地落在島上。

    然而……

    唐三藏抬腳向前登島。

    郭大路卻是抬腳向後……穩穩地退了一步。

    一步三千里。

    小島和唐三藏剎那從眼前消失，消失的瞬間，唐三藏一腳踏空。

    而此時出現在眼前的卻是「補天」幻境。

    但那幻境與他再無關係，因為他不再「身處其中」，而是「置身事外」。

    他成了一個旁觀者，好像在看一幕無聲的戲劇。

    他心中有數，不動聲色，又抬起左腳往後退一步。

    眼前出現「刑天舞干戚」的場景。

    刑天舉着巨斧兇惡地劈向自己，但那巨斧和自己好像隔着億萬里，根本無法劈到自己面前。

    郭大路繼續後退。

    「后羿射日」、「夸父追日」、「精衛填海」、「愚公移山」、「神農嘗百草」以及「大禹治水」的故事畫面一一呈現在眼前，那些畫面自行發生，近在眼前，遠在天邊，再也困不住自己。

    當所有畫面一一從眼前掠過，郭大路猛然轉身回頭，剛好看到那座小島正在眼前，他向前跨出一步，雙足穩穩落在小島上。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一個白衣沙彌出現在郭大路面前，雙手合十，禮佛一匝，「施主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