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事

    「如果真是這樣，那是再好不過的了。」王媽的聲音里總是透着一股子莫名的死寂。她生的高大，柳瑟只能仰着小臉，方能看到那雙小小的眼睛裏折射出來的收斂不住的寒氣。

    和前世一模一樣，他們厭她，煩她，又怎會真心待她。

    「等我爹抓藥回來，我自會和你們前去。」柳瑟骨瘦如柴，此刻身子又虛弱的很。身上只着了一件單衣的她，露出細長雪白的脖頸。

    柳母疼惜她的身子，從裏屋取出一件橘色冬衣小心的披在柳瑟瘦弱的身上。她縫製了很久的裘衣，穿在身上是極暖和的。

    「還請到屋裏說話，外面天寒地凍的，小姑娘們別凍壞了才好。」柳母的視線越過前面的王媽落到雪地里站着的兩個丫鬟身上，朝她們多看了兩眼，又轉過頭來對着王媽旁邊深棕色棉衣，隨意綁了個髮髻的女孩微微笑了笑。

    她的眉目清冷，模樣卻也是極耐看的。

    柳瑟抬眼望去，不禁陷入了沉思，娘還是這麼的溫柔善良……

    「不用了，小姐還是儘快出發的好，京城離這裏可有一大段路程。」王媽那肥胖的身體往前挪了挪，投下來的陰影將柳瑟小小的身子完全遮擋住。

    她彎了彎腰，試圖想看清柳瑟此時的神色，卻不想被她一個眼神所怔住。

    清冷孤傲，銳利陰狠，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殺意四起。

    不，這絕不是一個幼小的女孩該有的表情，直覺告訴她，這個生長在貧苦人家的三小姐不一般。

    「是啊，小姐，五姨娘也想念小姐的很。」一道清冷的女音飄過來，柳瑟不經意看了過去，不自覺眼角濕潤。

    羅衣，還是那般的善解人意，體貼入微。她是丫鬟里最聰穎的了，只可惜沒有武藝，才遭人毒手。

    這一世，她要保護好身邊的每一個人。

    柳母的臉色也越發的難看，她到底還是找來了……

    娘…柳瑟的心中划過一絲酸楚。她的生母吳氏素來膽小怕事，在相府里雖然錦衣玉食，但處處都要受到大夫人沈碧清的壓制與為難。

    她心疼她的母親，每當她在娘面前說起爹的不是，娘總是拼命護着爹。那次她再也忍無可忍，惱怒之下隨口而出他根本不是她的親爹這樣的糊塗話，一向溫柔賢淑的娘竟打了她一記耳光……

    心底里的每一份記憶都沉重萬分，讓她心痛如絞。

    「小姐……」沉沉的女音拉回了柳瑟的思緒，她輕閉上眼，眼前浮現的全是前世之事。

    也是在她十二歲那年，母親接她回府。當年的她，畏畏縮縮，膽小懦弱。即便受了百般委屈，也只會躲在角落裏哭泣。

    這一年，寒冬臘月，所有人的命格都定在了這一刻。

    她不信命，重活一世，她定要勝天。

    即便她現在找個藉口敷衍過去，娘還是會以思念她的理由讓相爺接她回府，她註定躲不過。

    既然躲不過，就坦然面對，她要親眼看着那些人下地獄。

    「娘……」柳瑟貪戀着母親的容顏，仿佛這一別，既是永生。

    柳母頷首微笑道：「阿瑟，你的生母來找你了，去吧，去過好日子吧，不要再跟着爹娘受苦了……」柳母說到動情處，強忍着眼睛裏的淚光，別過臉去，她怕她再多看一秒，就不會再讓她離開了。

    「阿瑟不想和爹娘分開……」柳瑟現在不過十二歲的小女孩，嚶嚶帶着哭腔的聲音聽起來都是那般稚嫩，卻也因此，更遭人心疼。

    「你終是要離開的……」柳母早已泣不成聲，不待柳瑟反應，便關上了門躲在屋子裏了。

    柳瑟半跪在冰涼的地上，目光痴痴的望着緊閉的房門。

    她想大哭一場，可卻發現她連哭泣的資格都沒有。

    難道她還要像前世那樣遇到事情只會掉眼淚嗎……她不知道最後是誰將她扶了起來，等她真正有了意識，才發覺自己已經坐到了雍容華麗的馬車裏。

    恍惚間，她看到了娘親的身影，站在寒風凜冽中的她，目光眷戀，她也一定，很捨不得她吧。

    還有爹，直到現在她還沒能見他一面……

    許是趕時間，馬車已經往前駛了開，不知是不是被路上的碎石墊了下，顛簸的馬車令車內的柳瑟身子往前傾了傾，若不是羅衣伸手扶住，怕是真要摔了下去。

    「小姐，你沒事吧。」三個小丫鬟也是被剛才的意外給嚇住了。三人定了定神後，便都湊過來關切的詢問小姐的情況。

    羅衣，墨玉，綠綰這三人和自己關係最好，只是前世的她天真善良，才會讓她們相繼遭人陷害。

    想到這，柳瑟暗暗攥緊了身側的手，一股力量從她的體內涌了上來，她不能再讓任何人因她而受到傷害了。

    「無妨。」柳瑟淺淡的笑了笑，笑容如冬日的陽光，明媚動人，看的三人一時失了神。

    倒是一向活波俏皮的綠綰調皮的衝着柳瑟吐了吐舌頭：「三小姐生的真好看。」

    柳瑟出神的望着她，望着這幾張清麗的面容，神色凝重，明澈的眸驀地一沉，嚇得綠綰以為是自己的話惹怒了小姐，趕忙起身畢恭畢敬的跪在地上：「對不起小姐，綠綰知錯。」

    「不關你的事，是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柳瑟抬手將綠綰扶了起來。「以後不要輕易給人下跪，任何人都不可以。」

    她們不明白三小姐話里的意思，只是她的眼神閃過寒光，冷冽如冰，令她們心頭一顫。

    馬車已經駛了很遠，柳瑟抬眸望了眼前方，露出睏倦的疲意來，眸子裡冷意閃過，轉瞬便消失不見。

    「小姐要是累了，就先睡一會吧，有奴婢們守着呢。」柳瑟與羅衣對視的那一眼，便看到她濃黑的眼睛裏的淡淡笑意，也微笑示之。

    隨後便合上眼，但她並沒有睡去，在大腦里來回翻湧着的是前世的記憶，是她最不願想起的往事。

    此去京城路途遙遠，當年的她年少無知，被京城裏的繁華吸引了去。她從未見過那般熱鬧的街市。前後左右都是人，她連站住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京城裏的人衣着光鮮，鮮少見有穿着樸素之人。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應有盡有，她當時只圖個新鮮，萬沒想到美麗的背後意味着危險的存在。

    權傾朝野的相爺並不待見她，只因在她身上沒有半點姜家的血統。他肯接自己回府，也不過是母親多番提及，他才勉強應了此事。

    大夫人表面對她照顧的很，當着別人的面對她噓寒問暖，關愛有加，背地裏卻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她不過就是見不得這麼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尤其是她搶了姜馥儀的皇后之位，她就更加懷恨在心。

    呵，偏偏她活過來了，偏偏老天要讓她懲治你們這些惡人。

    該有的仇怨，她會一一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