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5章 首尾難顧心惶惶

    桑達密的心思難測，這是所有吐蕃人的共識。這位年紀不過四十歲的王子，看上去如同老頭，卻一貫喜歡別人稱他為小王子。

    他的個頭不高，但心思卻極重。

    他出生時，據說日出群山，光芒四射。更有人傳言看到佛光籠罩他所在的地方。總之一句話，他從小就準備當贊普，像歷史上的祖先一樣，統一整個青康高原。

    但是，事世無常。他連贊普位置的邊都沒挨上，甚至連四分五裂的青藏地區部落頭領都不是。鬱悶中，他乾脆躲到青湟地區，聚攏了幾萬人準備攻向河西之地，在那裏發展勢力。

    可是，整個中原大亂，幾十年間王朝更迭，國力日弱。尤其是北方遼國忽然出兵關中地區，讓他瞬間看到了希望。只要自己佔領關中地區，還當什麼贊普，不如去中原的花花世界劃地為王。

    有了這個想法，他連哄再騙，許諾發願，拉攏了數十個大小部落東進，料想中的激戰根本沒有發生，雖然談不上勢如破竹，卻也異常順利。尤其是那些漢族大姓，生怕影響了自己的利益，幾乎開門相迎。除了他們自己的地盤，其他地方幾乎隨意吐蕃人進出。

    桑達密也是人精，乾脆利用這些大族畏懼自己利益受損的心理，要求他們出兵出人，成功組織了一隻萬人左右的漢軍，配合吐蕃人攻城拔寨。

    但是，順利並沒有持續多久。當攻到隴州附近時，從蜀中出現的興唐軍攔住道路，甚至全殲了一支五千人左右的吐蕃軍隊，讓所有部落膽顫心驚。幸好有隴右豪強們壯膽，否則這一仗下來，不少吐蕃部落就會嚇得逃之夭夭。

    只有兩萬人左右的隊伍，興唐軍不敢正面對抗以十萬計的吐蕃人，撤到了大散關一線，扼守鳳翔府。同時，不斷派出精銳襲擊附近縣城，打擊吐蕃人。

    桑達密又是在漢人朋友的提醒下，將各部落散亂無比的騎兵收攏，從中選拔出一支萬人精銳，往襲百里，成功伏擊了一支千人興唐軍並將其全殲，在各部落中立下信心，也成功奠定了他的地位。

    按照漢人朋友的提示，他下發了檄文，開始委任官員，甚至仿效當年吐蕃最鼎盛時期的官制，任命了一匹官員，準備建立自己的基業。但是，曾經約為盟友的党項各部落，卻停滯不前，連到手的慶州都丟失了大部，怎麼能讓他不激動？

    不期盼有神一樣的對手，卻害怕有豬一般的隊友！

    就在這時，他得到一個消息，自己的同父異母兄弟拉德攻佔了河西重鎮武威，近期有意向東吞併河湟之地。消息開始只限於一小部分高層僧人和將領知道，漸漸的，各部落的貴族都知道了，最後連普通的吐蕃牧人都在互相打探這個消息真假。

    要知道，桑達密的老巢就在河湟，加上蘭州、隴西等地，他所屬部落不過千餘，萬一被自己的兄弟拉攏過去，就算自己全佔了關中又如何？

    最主要的，這一年來的收穫金銀財帛大部分都運到了河湟之地，除了人口以外，那裏就是自己最大的寶藏啊！

    河湟之地不容有失！這不僅是他的判斷，也是所有吐蕃貴族統一的心思！

    不斷有人向他進言，不斷有人要求退出關中地區，帶着戰利品返回。在那些吐蕃人看來，無草無河無谷之地，吐蕃人又不擅長種地，城池住起來也不如帳篷，氣溫又潮濕，米麵吃起來也不如青稞……除了女人和財富，真不知道漢人生活有什麼好的！

    這其實就是一種習慣！從開始時的眼花繚亂到逐漸懷念高原里封閉的自給自足生活。對於被奴役的普通士兵來說，每時每刻都有死掉的危險，得到的賞賜微乎其微，真不如回草原上放牧來得愉快！

    而一些貴族，則覺得搶到的東西足夠多，再想向關中進軍，要付出的代價太大，把自己部落的牧民、牧奴都拼光了，將來在草原上就是弱者。有了這種心理，他們不再讓手下士兵衝鋒陷陣，甚至主動退守後方各州縣，光顧着搶劫，連桑達密的命令都置之不理。

    人心散了，隊伍不如帶了！在這種情況下又有傳言漫天飛，如何能讓桑達密安心？

    就在他神思不振之時，又有兩個噩耗傳來：一個就是他最信任最尊敬的活佛高僧鳩達佛竟然在渭州傷重不治而亡，隨行之人向西急馳而去，說是自己有異心！別人不知道那人身份，但他卻猜測出是潛伏在自己身邊的拉德的人！

    如果拉德真要東進，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自己！明為兄弟，實為仇人也！畢竟贊普位置只有一個。如果自己吞併了拉德勢力，足以橫掃其他各部，統一吐蕃；反之亦然。在這種情況下，散佈對自己不利消息並栽髒自己，拉德的人一定會這麼幹！

    同樣，他也早就派人去河西之地，秘密聯絡各藩部，甚至和吐谷渾人、党項人、奚人、羌人各部都有聯絡，意圖動搖拉德的基礎。

    這兩兄弟的內鬥之勢漸有擴大趨勢，直接影響了桑達密在關中各州的軍事行動。他手下的精銳駐紮在大散關前，一呆兩月卻沒有絲毫進展，甚至攻城都沒有幾回，算起來整個冬天幾乎都平安無事。

    猶豫中，他又接到了第二個噩耗：契丹人在長安城被打得大敗，完全收縮防線，根本無力攻過長安，甚至有撤退的跡像。興唐軍已經抽調十萬人增援大散關！

    這個時代，軍事行動最怕的就是消息有誤，而最有可能出現的也是消息不准。遠隔千里之地，甭說互相不聯繫的兩股軍事勢力，就算是同屬一個朝廷的軍事集團，在信息傳遞上都有可能出現南轅北轍的事情。

    興唐軍的軍事實力，在各種複雜消息中，越傳越神奇：李煜一人槍挑千軍，王琰雪夜下耀州，龐雷夜挑遼營斬十將，歐陽權千里襲邠州……

    過亂的信息漸漸演變成神話，在原本就非常信佛的吐蕃人聽來，比事實更容易接受。很快軍心渙散，連一些漢軍都開始蔑視全身腥膻的吐蕃人，不時在軍營中爆發混戰。

    如此情況，自己還要堅持東進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