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重任

    安格瑪輕輕扣響大門，從裏面傳出凱爾薩斯疲憊的聲音：「進來。」

    凱爾薩斯十分不雅地坐在椅子上，兩腿支在桌子上，腦袋靠着椅背雙目緊閉，完全沒有一丁點王子的威嚴。

    先前摧毀太陽之井的行動中，即便經過了嚴密的計算，為保證月之水晶逆向傳導的魔法能量足以令太陽之井過載，凱爾薩斯與羅曼斯、阿斯塔洛三人不得不竭盡全力，幾乎透支。

    「王子殿下。」安格瑪躬身行禮。

    「坐。」凱爾薩斯睜開疲憊的雙眼，深吸一口氣，坐了起來。

    安格瑪輕輕點頭，恭敬地坐到凱爾薩斯對面。

    「我必須向你道歉，或者說，向所有同胞道歉。」凱爾薩斯重重的嘆了口氣，「你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迫在眉睫的威脅，但我卻從未把天災軍團放在心上。不得不承認，我錯的很離譜……與生俱來的傲慢摧毀了這個王國，摧毀了我父親。如果我能聽取你的建議，這一切也許就不會發生。」

    此時的凱爾薩斯滿臉懊悔，與平常的模樣大相徑庭。他眼睜睜地看着奎爾薩拉斯毀於一旦，人民遭受屠戮，心裏又怎麼可能好受的了？更何況，是這一切早就被自己的顧問預見到了，可他卻置若罔聞。

    這位逐日者末代子嗣，在漫長的生命中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悔意。

    在自己的子民面前，他是強大、威嚴而富有感染力的，所有人都會將走出困境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視他為精神支柱。

    但關起門來，凱爾薩斯也會因迷茫和無助而氣餒。

    「殿下不必自責，您已經做得足夠好了。逝者已逝，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秉承他們的遺志，讓古老的奎爾薩拉斯王國重現輝煌。」安格瑪輕聲說。

    凱爾薩斯轉頭看向窗外，半晌後回過頭來，苦笑道：「和我說說你的成長經歷吧。我很好奇，到底是什麼讓你擁有了如此高瞻遠矚的目光。就當是……閒聊。」

    說罷，凱爾薩斯又將身子靠進了柔軟的座椅，閉上了眼睛。安格瑪知道，他實在是太累了。

    不過，王子殿下，高瞻遠矚的目光並不來自於成長經歷，而是我對歷史進程的熟知。

    這樣想着，安格瑪開口說道：「我生於日冕村的平民家庭，很小的時候父母就死於巨魔的襲擊。安瑟隆先生收養了我，他是我的魔法啟蒙老師。」

    安瑟隆還有另一個稱號——「指引者」。後世他會在銀月城外的瑩語水池開門授課，免費向平民學徒傳授魔法的知識。他是安格瑪的養父。

    「十歲那年，我考進了法瑟林學院。在王室的資助下，完成了魔法學徒和初階法師的學業，不過後來我並未留在學院進修，而是去達拉然高等魔法學院學習了兩年。然後就都是您知道的了，殿下。畢業後我被您發掘，成為了您的顧問，直至如今。」

    位於逐日島的法瑟林學院，又名法瑟林皇家魔法學院，是由逐日者王室建立的高等經魔法學府。這裏號稱「魔導師搖籃」，為奎爾薩拉斯培養了眾多出色的法師，這些人後來大多數都成功通過了魔導師資格評選。

    凱爾薩斯突然看向安格瑪，輕笑道：「可不是我『發掘』的你，而是蘭娜瑟爾。」

    安格瑪一愣。

    凱爾薩斯笑着說：「那陣子我做了很多魔法實驗，一連半年的財政預算都嚴重超支，壓得負責賬務的蘭娜瑟爾喘不過氣來。她向我請求一名助手，我允許了。於是她就選中了你——至於為什麼把你塞進我的顧問團，因為她說一名低階顧問的工資，遠比那些達拉然會計師低得多。我也只能由她。」

    安格瑪不禁為之汗顏。擔任凱爾薩斯的顧問已有三年，但最開始的那一年，他整天都被王子的親隨蘭娜瑟爾強拉着做賬務工作，連吃飯睡覺都是在成堆的賬本里。

    沒辦法，凱爾薩斯的開銷太多了，吃穿用度自不用說，真正佔大頭的，是從未間斷過的各種魔法實驗，每個月花掉的金幣，足夠置辦達拉然地價最貴街道的一套豪宅。

    幾個月過去，當蘭娜瑟爾發現安格瑪完全能夠勝任自己的工作，便把賬務上的事情都扔給了他，當起甩手掌柜，成天遊山玩水樂此不疲。

    安格瑪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後世的「鮮血女王」蘭娜瑟爾，還有這樣的一面。

    「直到羅曼斯告訴我，那個總被蘭娜瑟爾欺負的『年輕顧問』不僅利用業餘時間通過了達拉然中階資格考試，還發表了幾篇造成轟動的關於獸人歷史的論文，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埋沒了一個寶貴的人才，所以就把你調回了身邊。」凱爾薩斯說道。

    安格瑪慶幸道：「殿下，多虧您的明智之舉，否則蘭娜瑟爾小姐不累死我是絕不肯罷休的。」

    「哈哈哈……」凱爾薩斯開懷大笑，「難得遇見一個這麼老實的孩子，她當然要『物盡其用』了……好了，閒聊結束，我們來說說正事吧。」

    凱爾薩斯止住笑聲，神情肅然起來，那個威嚴十足的王子又回來了。

    安格瑪面色不由一正。

    凱爾薩斯說道：「就如我昨天說的，我準備帶領族人重歸聯盟。奎爾薩拉斯的毀滅讓我意識到了天災軍團的恐怖，我們不能再獨善其身，一旦聯盟軍隊徹底覆滅，我們將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必須儘快組建一支遠征軍，徹底消滅南方的天災威脅，我們才能在安全的大環境中收復和重建家園。」

    安格瑪的心情很複雜。

    他打心底里不願意凱爾薩斯做出這樣的決定，因為當他帶領族中精銳南下支援戰事時，不僅遭到聯盟大元帥加里瑟斯不公正的待遇，還因此走上了不歸路。加入伊利丹的麾下前往外域，被燃燒軍團的二號人物基爾加丹許以足以拯救血精靈全族的力量後，凱爾薩斯就此墮落。

    可凱爾薩斯的立場與觀點完全沒有任何問題，他找不到任何漏洞進行反駁。

    正史中的奎爾薩拉斯，正是因伊利丹的一系列舉動，而間接免遭劫難的——伊利丹先是使用薩格拉斯之眼施法攻擊冰冠冰川，雖未成功消滅巫妖王，卻導致後者容器受損，力量不斷流失。佔領外域後，他又被迫在基爾加丹的命令下回返艾澤拉斯，試圖徹底消滅巫妖王。而巫妖王不得不將位於洛丹倫的阿爾薩斯及其麾下的天災主力召回保護自己，直接導致女妖之王希爾瓦娜斯趁機譁變，也減輕了聯盟方面的壓力，洛丹倫戰場的局勢最終以天災主要兵力覆滅而告終。血精靈這才得以在安全的大環境下，悄悄的舔舐傷口，恢復元氣。

    安格瑪不敢輕易改變這段歷史，因為牽一髮而動全身，很可能會為血精靈引來更大的麻煩。他能做的，只是置身其中，伺機改變，從細枝末節上儘可能地為族群爭取利益。

    「殿下，我的建議也仍然不變。在您南下支援聯盟之前，我們必須提早改善聯盟對我們的惡感。」安格瑪建議道。

    第二次戰爭中，將血精靈（高等精靈）稱為白眼狼也不為過。

    響應與人類古老盟約的，僅僅是由奧蕾莉亞帶領的志願軍，沒有任何官方派出的正規軍，完全是糊弄。

    獸人入侵奎爾薩拉斯時，聯盟分出一半的軍隊馳援血精靈（高等精靈），在奎爾薩拉斯的土地上拋頭顱、灑熱血，犧牲了很多士兵才擊退獸人，保證了奎爾薩拉斯王國的安全。

    可戰爭結束後，血精靈（高等精靈）又是怎麼做的呢？他們不聲不響的退出了聯盟，對盟友的無私奉獻視若無睹。

    當聯盟各國因戰爭耗費了過多財力，陷入難以為繼的窘況時，他們無動於衷。甚至聯盟因修建維持獸人收容所的運轉耗費甚巨，不得不提高賦稅，導致民不聊生，怨聲載道時，他們也還是不聞不問。

    連象徵性的幫助都沒有。

    試問，還有哪個人類，會把信任託付給這樣一個自私自利的種族？

    所以在凱爾薩斯南下投奔聯盟時，加里瑟斯明顯刻意為難、有失榮譽的舉動，才沒有遭到軍隊高層的反對。

    安格瑪對此心知肚明，血精靈如果希望前路更好走，就必須儘快與聯盟重修舊好——但這說得容易，做起來可是千難萬難。讓別人失望，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到；重修舊好，卻要耗費不知多少心力。

    「以往我從來沒有意識到，聯盟會成為我們不可或缺的盟友。」凱爾薩斯嘆息道，「時代桎梏了太多人的視野，這確實是我們的悲哀。你的主張沒錯，但千瘡百孔的奎爾薩拉斯尚且自顧不暇，我們又能拿出幫助他們什麼呢？」

    安格那適時地提醒道：「達拉然。」

    「哦？」凱爾薩斯有些意外，「說說你的看法。」

    安格瑪組織了一下措辭，「達拉然一向是我們最堅定的盟友，我們必須爭取到達拉然的支持，才能順利回歸聯盟。」

    凱爾薩斯沉思片刻，半晌後踱起步來：「很好，我任命你為血精靈特使，替我出訪聯盟，盡你所能獲得他們的支持，特別是達拉然。但我沒法給你提供任何幫助，就連隨從也不會有太多。我分不出太多人手了，明白我的意思嗎？」

    這算是很大的自主權了，安格瑪剛要說話，凱爾薩斯就又發話了：「而且，太陽之井爆炸造成的魔網紊亂，讓我無法通過魔法投影的方式出席肯瑞托議會，你會是我的代理人。」

    他停下腳步，看向安格瑪，目光炯炯。

    安格瑪急忙起身行禮道：「能擔當如此重任是我的榮幸，王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