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久久小說 > 仙俠小說 > 紅梅客傳 > 第1章 茶與酒,刀與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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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茶與酒,刀與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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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實的生活往往是:

    客棧里賣酒,有人偏要喝茶。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茶館中賣茶,有人卻好飲酒。

    客棧位於小鎮最好的地段,是這個小鎮裏最繁華的所在。一樓大堂作酒樓,賣酒!二樓三樓為客棧,留客。

    朱紅的門窗,碧玉的花瓶,淡黃的地板,褐色的圓桌,黃潤的太師椅,還有那幾株四季都盛開的紅梅。

    或許正是有人驚艷那幾株四季常開的紅梅,所以大家默認酒樓的名字為紅梅,紅梅是一間專門為江湖人而開的酒樓。

    沒有人曾留意客棧開於何時,也沒有人探究是誰開了這麼一家客棧。

    江湖浩蕩,奔流不止。

    於紅梅而言,所有江湖人只是匆匆過客。

    客人們唯一在意的是客棧門前那塊石板。

    石板上曾有人劍書:紅梅傲雪孤枝艷,江湖情仇暗香傳。

    字字透着利劍般的豪氣,然而,比劍更俱豪氣的是江湖中人。

    至此紅梅客棧往來江湖人士漸多,普通人反而敬而遠之,到了後來甚至有人慕名千里而來,喝一碗酒水,然後策馬離去。只為感受一番這裏的江湖豪氣。

    奇怪的是,這麼一間魚龍混雜的江湖聚集地,竟然平靜的出奇。無論大家在外面什麼身份,多麼的傲氣沖天,一言不和即可拔劍相向。進入這裏都會老老實實的享受片刻的平靜,吃一桌平時沒有心情吃的美食,喝一壺平時喝不到的美酒,再聽聽鄰桌講述自己的光榮事跡。

    在這裏,你永遠都想不到你身邊會坐一個什麼樣的人,或許這個人就是大家口中正在流傳的傳奇人物。

    因為在這裏沒有人會自報家門,也沒有人會去追問,默契的就好像彼此心神相交。

    這是紅梅的規矩,所謂規矩就是所有人都默認的鐵律。

    曾經就有一張桌子上坐着一對年輕人,兩人都來自遠方,都有自己必須要背負的命運。經歷了長時間的漂泊,他們同時在此地稍作休整,彼此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類似的東西,於是觥籌交錯間,相談甚歡。可是當他們走出紅梅,一報家門,原來對方正是自己苦苦追尋的生死大敵,話不多言,立刻拔劍相向,一場轟動江湖的決鬥便開始了。

    從此那張桌子被視為不祥的存在,桌子也被挪到了偏僻的角落裏。

    今天那張桌子終於迎來了它的客人,一位久違的陌生客人。久違是指這個客人每次來都選擇這張桌子,陌生是因為他每次來都不被人注意,沒有人敢說見過他。

    客人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吃着最普通的飯——白面饅頭,喝着最普通的白茶——白開水,做着最普通的事——等待。

    雖然在這裏,不問人姓名,不問人來處,亦不管人去處。但是它只為疲憊的江湖人提供一個休息之所。因此,沒有人認為這個客人是普通人,就像客人隨身攜帶的灰色布匣,沒有人認為裏面裝的只是一件普通的農具。

    客人吃飯很慢,幾個饅頭吃了半天也不見少,所以那些把目光留在他饅頭上的人一直都在。

    眾所周知,紅梅是間深藏不露的酒樓,但凡你能叫出名字的菜它都有,但凡你品過的酒,它都能給你端上桌。練武的人沒有幾個在乎錢財也沒有幾個缺錢財,因為一旦沒了錢,他們總能想到辦法去弄。所以在紅梅即便是有人點龍肉來吃也不會有人吃驚,大家只會去考慮這個世上誰有實力屠龍。

    是江湖第一神劍楚天,還是崑崙掌門喬禹?亦或是藏劍盟的盟主?

    可是對於一個來到紅梅只吃饅頭喝開水的人,大家卻興致十足,然而所有人都只是嘴上說說而已,沒有人想來詢問這個奇怪的男人。

    因為這個人身上散發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所有人都意識到這是一個孤獨的人,孤獨是他人生的常態,他決不喜歡有人去打擾他的孤獨。

    他一個人吃饅頭也吃的津津有味,他一個人喝水也喝的神情自在。他的眼中沒有任何人,哪怕此時酒樓里人聲鼎沸,各路人馬相顧攀談。他一個人就很好,有人加進來只會使的這種和諧被打破。

    ——孤獨不是一個人獨處,而是一個人身處千百人當中,仍然感覺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過了一會兒,店小二把兩個包袱恭恭敬敬的送到他的桌子上。那人打開包袱,裏面只是一些饅頭、熟肉和果子,份量足夠一個人吃上好幾天,待他仔細檢查過後,便拋給小二一些銀子。

    有人意識到他要走了,回頭去看他面前盤子中的饅頭,早已空空如也,再去尋找那個人,座位上也已經空空如也。

    他竟然避開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失了蹤跡。

    這時有心的人才想起來,這個男人的出現似乎也很神秘,當大家談到那張桌子上發生的故事時,他就已近坐在那裏了。

    他從何處來?將往何處去?

    好奇心會使得一些人蠢蠢欲動。

    然而,單單有好奇心是不夠的,好奇心若沒有足夠的實力去探尋,那麼痛苦隨之而來。

    ————

    茶館搭建在一條入城的小路旁,像這樣的小路有很多,這樣的茶館也就有很多。

    所有的茶館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簡陋,沒有門窗,沒有裝飾,沒有地板,甚至連個小二都沒有,只有幾排長形木桌,配着幾條早已磨的光亮的長凳。

    茶館老闆是個蒼髮老人,他守着這間茶館已經很多年了,倒茶的動作早已重複了千萬遍,自是穩健流暢,鴿子蛋大小的茶壺口,老人於三尺處傾倒,茶水一滴不灑。

    一個穿着考究的貴人剛剛走進茶館就被這一幕所吸引,不由得停在老人跟前仔細觀望。

    老人沒有注意到身邊來人,一連倒滿四壺,然後端給茶館裏的客人,這裏的客人都是普通的百姓,或者是做小生意的商戶,趕路累了,就在這裏喝上幾碗茶水,然後接着趕路。

    老人上完茶回來接着倒水,一如既往,就在這時貴人開口了。

    「我可以試試嗎?」

    老人猛然抬頭,看到面前不知道什麼時候站着一個貴人,一時難以置信,竟愣住了。

    「老人家,可以讓我試試嗎?」

    貴人伸出修長的手指,指在老人手中的水瓢上。

    老人總算是回過神來,小心翼翼的打量面前的貴人,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乾淨的男人,考究的衣飾讓他驚嘆,尤其是男人那一雙修長的手,比女人的還要白,卻沒有女人的那種柔美。

    待老人明白面前貴人的意思,首先就是無法相信,可是當他目光和貴人的目光接觸,他相信眼前的貴人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那種認真的目光他很少見到。

    老人用毛巾狠狠的擦了瓢把子,然後默默的把水瓢遞給貴人。

    貴人注意到老人的舉動,會心一笑,他是個愛乾淨的人,所以對於老人的行為很欣賞。

    貴人接過水瓢,像老人一樣從鍋里舀水,然後把水倒進水壺中,不過他選擇的高度是自己的身高。

    在老人驚愕的目光注視下,貴人氣定神閒,一連倒了三四壺,他的那隻白皙的手穩健的就好像鋼鐵鑄造一般,老人相信,這個貴人手上的功夫絕對不弱,至少也得有幾十年的積累,可是他看到的貴人,從長相上來判斷,不會超過三十五歲。而且貴人不像是熱愛勞動的人,老人一眼就看出他很愛乾淨,想必平時都是被僕人伺候着。

    老人想不通,因為他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內家功夫的存在,老人只是附近普通農家人,開這個茶館也是在村正的指導下完成的。他從來沒有見過武林高手,自然看不出眼前這個貴人的真正實力。

    但是老人豐富的閱歷告訴他不該多言,多問。

    茶館裏的桌凳雖然簡陋,可是很乾淨,有很多人可以很在乎東西是否名貴,他們卻很少有人去在乎東西是否乾淨,這關乎品質,而非品味。正如真正的貴族和土豪的區別。而這位貴人就是那少數人中的少數人,他可以不在乎餐具是否名貴,卻在乎它是否乾淨。

    這點還體現在他對食物的態度上,茶館裏有時也為旅人提供一些簡單的食物,比如白面饅頭,比如白水煮肉。

    肉是老人為自己煮的,他一個月吃不到幾次肉,每次就是白水煮了沾着鹽吃,這對於老人來說已經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了,今天貴人肯在這種地方落腳,老人只能試着拿出自己最好的食物來招待。

    貴人並不覺得這種食物降低自己的身份,在償過老人的白水煮肉後,竟翹起大拇指,然後付給老人一些銀錢買下了這頓飯。

    但是,他唯獨在一樣東西上比較在乎。

    貴人問老人是否有酒。

    老人開的是茶館,哪裏會準備酒,而且貴人要喝的是什麼三十年的女兒紅!天哪!誰家閨女三十歲還沒有嫁出去?那個時候只怕老爹早就借酒澆愁了。還有那個什麼清水山莊的清酒,他連聽都沒有聽過。

    貴人看到老人手足無措,一摸額頭,突然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然後掀起裘衣從腰間取下一個酒壺。

    「差點忘了,我這裏還剩一些。」貴人晃了晃碧玉般的酒壺,然後讓老人給他準備一個飲酒的新碗。

    幾個雪白的饅頭,一盤白水煮肉,一壺天下最美味的女兒紅,在這個貴人眼中,就是天下最美味的酒席。

    日過正午,茶館裏逐漸變得冷清起來,畢竟大多數人留在這裏只是為了補充體力,待休息過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最後只剩下貴人這一位客人。

    貴人的酒喝的很慢,一小壺酒水被他分成許多份來喝,從中午一直喝到傍晚,對於真正喜歡喝酒的人來說,他總能在任何環境下找到最佳的飲酒狀態。就像一個讀書人,無論是一天讀一本書,還是十天讀一本書,對他來說都行。

    可是在老人看來,那或許是因為他的酒太美味,他捨不得一下子喝完。也可能是他怕一下子喝完會在這裏待不下去。老人一眼就看出這個貴人出現在茶館有自己的目的——等人。而等待總是很折磨人,尤其是漫無目的的等待。

    ——————

    夕陽浸染下的小路好像一首朦朧的歌,路邊一茶館,一老人,一客人,就是這首歌的全部韻律。

    風起,雲動,仿佛萬物都在歌唱。

    風自西方而來,穿過茶館,繞過貴人的衣袍。不知道為貴人帶來什麼信息,但是他仿佛已經嗅到了什麼,抬眼看向西方。

    火紅的陽,冰冷的光。

    冷光中漸漸出現一個人影,一個孤獨的人影。

    冷俊的面容,無神的雙眸,筆直的身軀,僵硬的步伐,就像一匹來自冰原的狼,不知將要去向何方。

    老人也發現了那個人影,甚至知道那人正在向自己的小茶館走來,這讓他感到不舒服,來自身體的本能告訴他不要跟那個人離得太近,因為那是一個冷傲的獨行者。

    這時老人發現一直坐在茶館中的貴人不見了,接着就看到貴人已經出現在了那個人面前。

    難道貴人等的人就是他?

    的確,因為放眼整個江湖,只有他知道這個人會從這裏經過,也只有他能靠近這個人。

    來人正是冷劍。

    「瀟振!」冷劍首先開口了,表情有些詫異,顯然他沒有料到眼前的男人會在這裏等着自己。

    瀟振,這是個對於大多數江湖人都很陌生的名字,可是他的另一個名字卻被所有人熟知——瀟振~東。伴隨着這個名字還有一串響徹江湖的名號,江湖四大殺手之一,易水山莊首席殺手,無情的劍客。

    沒有人知道瀟振就是瀟振東,更不用說知道他和冷劍的關係了。

    瀟振苦笑着,問道「我現在該叫你冷劍,還是漠風?」

    「拔劍時才是冷劍。」

    是啊!冷劍是一個人,漠風就是另一個人。知道冷劍的人,不一定知道漠風,知道漠風的人,不一定知道冷劍,知道這兩個名字同屬於一個人的只有瀟振。正是因為他知道這兩個名字同屬於一個人,所以他才明白這兩個身份的區別。當他是冷劍時,人如其劍,他便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當他是漠風時,他只是瀟振眼中一個孤獨的孩子。

    因為瀟振第一次遇見漠風時,漠風就是一個孩子,直到十年後,他在瀟振眼中還是那個孤獨的孩子。

    對於殺手來說,一個名字便是一個身份,一個身份就是一段人生,殺手總能把每個身份都活的很好。這裏的很好並不是指生活舒適,而是指跟他的這個身份很匹配,不是每段人生都能活的舒適,但是每個人應該努力活出自己。

    瀟振瞥了一眼那個布匣,現在冷劍不在,所以面前的人是漠風。漠風這個名字是他的父母給的,因為他們希望自己的兒子可以過普通人的生活,所以當冷劍變成漠風時就不會再去碰他的劍。

    漠風走進茶館,目光掃了一眼桌子上那個熟悉的酒壺,然後默默坐下。

    瀟振似乎早已習慣了漠風這副狀態,絲毫不介意,坐下提醒道:「你如果真的要避開世人,就不該在這裏出現,此處距離你的小屋太近了,有心人立刻就能推算出你住在附近。」

    漠風漠然道:「我要吃飯。」

    很正當的理由,即便是瀟振也無法反駁,殺手也是人,是人就想活着,要活着就得吃飯。

    而他除了會殺人並沒有其他太多的生存技能。

    「你呢?」漠風抬眼看向瀟振。「你還是不打算戒酒?你知道的,喝酒會讓你拔劍的速度變慢,下次再遇到仇家可能就沒有人在你身邊救你了。」

    瀟振一愣,隨機便笑了,潔白的牙齒給人很溫暖的感覺。

    「你還不知道嗎。我喝酒可是一向很會選擇時間,選擇地點,選擇喝酒對象的,要不然我如何能活到現在。」他就是以殺人為生了殺手,豈會不懂得保護自己!

    「不過現在如果真的有仇家找上門,我也許就真的危險了,你知道嗎?我已經有很久沒有再拔過劍了,你看我的這雙手,幾乎已經聞不到血腥味兒,我甚至感覺自己的殺氣都在一點點消散。」作為一個成名已久的殺手,瀟振並沒有對自己的這一改變感到恐懼,哪怕是讓他失去殺人的能力。

    瀟振的笑容很真誠,漠風可以確定他享受這種轉變,雖然他還不明白這其中的緣由,但是他為瀟振感到高興。一個殺手想脫身太難了,不僅僅是身不由己,更多的是自己難以說服自己。往往到他死都會背負着殺手之命。

    「你也可能會覺得我厭倦了,厭倦了做殺手,厭倦了殺人。」

    是啊!無論什麼工作乾的久了都會產生厭倦,況且瀟振已經做了十八年的殺手,太長了,有這十八年,一個嬰兒都能長大成人了。這種厭倦對於要繼續從事這個行業的人來說是致命的隱患。

    「可是……」瀟振語氣一變,竟感慨道:「對於一個從未喜歡過的東西,何談厭倦,我只是在試着為我們的未來尋找一點光明。出門就是黑夜,抬頭只見星月,這種日子我受夠了。」

    漠風不懂,至少目前他還不懂瀟振,他只知道瀟振不會再殺人了,一個殺手不再想殺人,需要的理由遠比要他去殺人的理由多。

    漠風目前還想不到這些理由來自何處。

    但是,莫風知道一點,對於一個不會再殺人的殺手,比一個厭倦自己工作的人更危險。

    「你還是想邀請我加入易水山莊嗎?」漠風突然開口問道,以前這個問題都是瀟振先提出來的,今天他主動提出是想儘快結束談話,因為他知道,若是讓瀟振一直說下去,能說到半夜。而漠風要回的地方距此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是的,我一直都希望你能跟着我。」瀟振的目光突然充滿了期待。

    「加入易水山莊,你得到你想要的生活了?」漠風反問瀟振。

    當然沒有!對於一個殺手來說,想找到一片光明歸屬之地是何等的艱難,所以瀟振邀請漠風加入只是不希望他一直孤獨下去,漠風現在的狀態同樣讓他感到不安。

    瀟振甚至後悔當年將他帶入殺手的行業。

    「做我們這一行,自古以來就像是在漫漫黑夜中漂泊的孤舟,易水山莊只是一處可以暫時停泊的碼頭,不是最終歸屬,但是聊勝於無。」瀟振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悲涼,這是所有做殺手的悲哀,也是所有做殺手的人的命運。

    但是,這還不是最糟糕的。至少在漠風的心中,他還有別的理由去過這種漂泊孤獨的生活。

    「我們的確只是一把殺人劍,可即便是做劍,我也不想被別人握在手裏。」

    對於漠風來說,孤獨尚且可以忍受,且已經成為了習慣,但是他不能忍受自己命運被別人掌控。

    世人只知道冷劍的劍很冷,仿佛從九幽冰窖里拔出,卻沒有人知道真正冷的是他的心,他以心御劍,所以他的劍才能永遠保持寒冷。但凡是他認定的事,沒有人能去強行改變他。哪怕是做殺手,也沒有人能強迫他去殺人。


    明知結果如此,瀟振還是感到失望,因為他每一次都在心底存留了一絲希望。

    「這就是你此行的全部目的?」漠風已經打算起身離開了。

    「不是。」瀟振猶豫了片刻。

    「我此行還想向你求證一件事,和李富兒那單生意有關。」

    李富兒只是一個想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的普通人,江湖每天都有新人加入,每天也都有舊人退出,雖然大部分都是以死亡為結束。瀟振不可能去關心這麼一個人。

    漠風先是有些困惑,聯想到瀟振的身份,很快就想到了關鍵所在。

    「和那些殺手有關?」

    李富兒不知用什麼辦法新招了一批護衛,無一不是武功卓絕的殺手,殺手既能殺人,也是最好的護衛。而能提供這麼多殺手的只有易水山莊。瀟振正是為了他們而來。

    「原本我是不該問的,可是那些殺手中有一個少年,他的身份有點特殊,易水山莊需要知道他的生死。」瀟振也是剛剛得知這個消息,身為易水山莊的一員,莊主親自開口讓他跑一趟,他不得不來。

    他本不該對此很在意的,即便是山莊的莊主也不能隨意使喚他。可是那個小秋的身世實在太驚世駭俗,一旦他出了意外,漠風首先就會被捲入危機,所以他必須向漠風確認一件事。

    漠風眼前又浮現出不久前面對的那個叫小秋的少年,倔強的眼神,凌厲的出劍,雖然小秋是目標請來的護衛,可是漠風一眼就看出那個叫小秋的少年跟其他殺手一樣,既然不一樣,肯定會區別對待。

    漠風回答道:「我是個殺手,不會殺那些於我無益的人。」

    瀟振鬆了口氣,雖然山莊沒有找到小秋的屍體,也沒有發現他的蹤跡。似乎只要確認漠風沒有殺小秋,瀟振就安心了。

    「那個少年很特別!你若是遇見他,請告訴他。」漠風臨走前再次開口道。「我期待和他的下次相遇。」

    瀟振搖搖頭,苦笑一聲,然後起身拿起桌上的酒壺,向老人道別。

    老人終於敢靠近了,他走過來看着東西路上這兩個人的背影,突然發現這完全不同風格的兩個人竟也有些相似的感覺,只是那種感覺難以描述。

    漠風和瀟振走的是完全相反的道路,瀟振一路走到盡頭,迎接他的是易水山莊宏偉的建築,是美酒美食。而漠風走到盡頭,迎接他的只是一間冰冷漆黑的小屋。

    即便是想到達這間小屋,他還要穿過很長的一段路,一段漆黑艱難的山路。

    ————

    山在遠方,人亦在遠方。

    當人來到山裏,遠方又去了何處?

    漠風雖心繫着遠方,但是他的眼睛卻時刻關注着眼前,因為他是一個人上路,習慣了一個人的他便會對周圍的環境特別敏感,這樣可以讓他在最早的時間內發現那些接近的他的人。

    一聲馬嘶,一絲戾氣。

    足以讓漠風高度警惕這即將出現的一人一馬。

    漠風很清楚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根本不是江湖人出沒的地方,一旦有,那麼目標一定是他。正如瀟振所說,他的住所並不算是十分隱蔽,倘若遇上有心人,一定能找上門來,而這裏就是伏擊他的最好地段。

    夜黑,林密。

    漠風乾脆停下腳步,倚着一棵大樹靜候敵人的到來。

    馬蹄聲漸近,仿如天雷滾滾而來,明明單騎卻有千軍萬馬的效果。不過來人並無明顯殺氣,這反而讓漠風更加緊張起來,因為懂得隱藏殺氣的人才是真正的高手。

    不過,這個世界上的人實在太多了,每個人的一生又那麼長,我們生命中都會出現太多路過的人,這些人並非全部都為了與我們相遇而來。比如此刻勒馬駐足在漠風面前的男人。

    漠風不識人,但是他識馬。他從未見過如此彪悍的駿馬,雙目好似兩道閃電,四肢強壯有力,錚亮的毛髮正是它烈性的表現。

    馬是駿馬,駿馬的主人豈非英雄?

    英雄的男人總有許多相同的特徵,大齡,短須,長發,面容滄桑,刻滿歲月的痕跡。英雄的男人又都是有故事的男人,那雙不服老的眼眸閃爍着生命光芒,粗糙的手掌是他與命運抗爭的最大依仗。

    男人行動如風,翻身下馬,在距漠風兩丈處駐足。

    雙目如炬,上下打量漠風。

    「你可知老夫是誰?」男人意指漠風。

    「不知!也不需知。」

    「老夫溫柔。」

    一個鐵血漢子,竟然叫溫柔!說出去只怕要被笑掉大牙。

    但是江湖上任何一個殺手聽到這個名字都不會有心情笑。因為這個人是個捕快,一個冷酷的捕快,一個武功極好的冷酷捕快。

    漠風需要了解溫柔,不僅僅是因為溫柔是捕快,而他自己是個殺人犯。

    是的,在江湖上,他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在溫柔面前,他只是個犯了罪的殺人犯。

    江湖上從來都不在乎什麼所謂的名分立場,都是實力說話,當正義的一方力量強大時,正義就能替天行道除掉罪惡。而罪惡的一方力量強大時,罪惡就能肆無忌憚的踐踏正義。

    漠風本該了解溫柔,因為溫柔被稱為江湖兇犯的噩夢,但凡被他盯上的人,最後都逃不掉。倘若是普通的捕快或許根本就沒有勇氣踏足江湖,溫柔卻是個不普通的捕快,他在江湖中的名號比在官府叫的還要響亮。

    「你不知道老夫的名號,老夫卻常聽你的大名,殺手冷劍,是嗎?」

    溫柔仔細打量漠風,目光最終停在他手中拿的布匣,裏面包裹着那柄冷如寒冰的冷劍。沒有人知道冷劍長什麼樣,溫柔也只能通過自己多年辦案經驗,加上超越常人的眼力,立刻判斷出面前的這個年輕男人,就是江湖上傳聞已久的殺手冷劍。

    漠風沒有回答,他不需要回答,溫柔也用不着他親自承認。

    「江湖傳言沒有活人見過殺手冷劍的容貌,所以衙門裏連個畫像都找不到,這樣怎麼行呢?」溫柔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向漠風求教。

    「你要抓我?」漠風看向溫柔。

    「老夫今天並不是為你而來,雖然你出道以來殺過不少人,但是你只殺江湖中人,且沒有一宗案子報到官府,所以老夫一直沒有找上你,今天能遇到你只是老夫運氣好。」

    漠風相信溫柔的話,因為沒有人知道冷劍住在這兒附近,更沒有人知道冷劍今天會從這裏經過。除了瀟振,但是漠風相信他。

    夜色漸濃,溫柔一身青衣逐漸隱入黑夜,只留下銳利的雙目,緊盯着漠風手中的劍包。

    層層的包裹也無法掩藏它的寒意,任何一個江湖人都無法忽略那柄劍。

    「既然不是為我而來,那請讓開,我要回家。」漠風面無表情,目光游離在夜色中。

    溫柔不為所動,筆直的身軀好像一把出鞘的快刀,刀鋒直指漠風。

    漠風的目光終於匯聚在溫柔身上,因為他感覺到了溫柔身體散發出強烈的戰鬥意志,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是漠風也立刻進入戰鬥狀態。

    身為殺手的本能告訴他,面前這個男人很危險,自己稍有不慎,就會折劍於此。

    布匣開,冷劍出。

    當漠風握住冷劍時,他就成了冷劍,一柄冷似寒冰,無堅不摧的冷劍。

    溫柔的目光注視着冷劍,竟不由得露出讚賞之色。

    殺手冷劍果然名不虛傳!

    就在這時,溫柔突然放開冷劍的目光,從腰間取下一個酒葫蘆,暗黃色的葫蘆光滑如玉,酒葫蘆不大,最多裝三四兩酒,但這三四兩酒必定是天下最美味的酒,至少對於溫柔來說是的。

    他也是一個愛喝酒的人!不然怎會在這種緊要關頭不拔刀反而提酒?

    漠風從瀟振那裏得知,但凡喜好飲酒的人,酒不傷身情自傷,因為愛酒的人大多長情,情一旦長了,總會有受傷的時候。

    溫柔舉酒問漠風:「此戰不為仇,不結怨,可否共飲一壺?」

    漠風輕輕搖頭:「我從不喝酒。」

    溫柔一臉驚奇的看着漠風,良久……目光中竟流露出羨慕的神色。

    原本溫柔也是不喝酒的,可是一個男人什麼時候喝酒往往不是他所能控制,如果可能,他也不想依賴上酒水,因為酒就是一種毒藥,一旦沾上就是一輩子的事。就像一些情,一旦被傷,一生都無法治癒。

    「也罷!老夫今天也不喝了。」溫柔默默把酒壺放回去。

    酒,無論你喝不喝,它就在那裏,只會隨着時間的沉澱變得更加香醇,更加醉人。來日當你抵擋不住它的誘惑時,它會讓你醉的更加徹底。

    無酒助興,比斗會變的很乾脆,乾脆到直接拔刀相向。

    溫柔翻手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把刀,狀似唐刀,刀身極窄,且薄如紙,刀柄極其粗糙,刀身沒有刀鄂,且無鞘,異常簡陋,但濃郁的夜色竟也掩蓋不了它淡藍色的弧光,溫柔的好像女人的眼眸。

    人是溫柔,刀也是溫柔。

    殺人的刀怎麼會取名溫柔?殺人的刀當然不會叫溫柔。

    世上竟有不殺人的刀?溫柔就是這樣一把刀!

    溫柔一刀,江湖上早已銷聲匿跡。可是二十年前,這把刀一出世就獨戰江南四大幫派,四大幫派內近百名高手都被他打敗,不過他是個捕快,不會輕易殺人,他只會把那些人在監獄裏關上一輩子,至今那些人還在吃牢飯。

    很多時候剝奪一個人的自由比殺了他更殘忍,所以溫柔的名頭曾讓江湖諸惡膽寒。

    溫柔一刀,諸惡盡掃。

    面對這麼一把刀,漠風不敢有絲毫鬆懈。

    「江湖傳言殺手冷劍,劍出斃命,無人可逃,老夫今日要領教一番。」

    溫柔言出必行,下一刻就消失在原地,只有柔美的刀刃在夜色中稍有停留,冷劍的目光一直緊盯着那道淡藍色刀刃,甚至不去理會溫柔本人。

    溫柔的刀很快,快過溫柔本人。

    漠風做殺手差不多十年了,從來沒有見過使刀能快過劍的人。

    溫柔一刀,名不虛傳。

    刀刃流光溢轉,在夜色中若隱若現。

    漠風目光一緊,猛然拔劍出鞘,剎那間冰寒之氣就凍住那道即將消失的刀刃,接着他就揮劍斬去,可是下一刻,刀刃突然衝破寒冰,化作一道溫柔的亮光迎上漠風的劍。

    漠風從來都不知道刀也可以那樣的溫柔,他幾乎感覺不到刀刃的存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擋住那一刀,他的劍停在半空,劍刃乾淨如新。空氣中聞不到半點血腥之氣,背後的溫柔也不見有何異樣,那道淡藍色的刀刃同樣如女人的眼眸一樣溫柔。

    就這樣結束了,冷劍這次真的可以確信溫柔是趕着要去辦案,因為他都沒有來得及確認自己這一刀是否傷到對手。漠風同樣不在乎,他還要趕着回家,默默撿起包袱,然後隱入夜色。

    這一刀一劍好像從來沒有遇見過一樣,剎那交鋒,然後各自回歸各自的生活。

    漠風卻有一種感覺,溫柔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或許他們今天真的只是碰巧遇上,但是溫柔身為一個捕快,他要做的就是抓捕天下所有犯法的人,而漠風的工作提醒溫柔,他們遲早都會有再次面對的一天,到那個時候就是你死我活的戰鬥。

    溫柔今天趁機試出了殺手冷劍的實力,雖然只有一劍,對於一個經驗豐富的捕快來說,已經足夠他了解冷劍的一切,他的劍法,他的性格,甚至他的習慣。在日後可能發生的抓捕中他就多了幾分勝算。

    可是漠風猜到了又能如何,他根本不能為此去改變什麼,身在江湖,總是身不由己。

    ————

    林似危樓,新月似鈎。

    寒夜依舊,冷風如刀。

    漠風一手提着包袱,一手抓着冷劍,僵硬的表情使得冷風吹到他面前都會打個轉,因為他混身散發着冰冷的氣息,風也怕被凍住。

    黑夜給了漠風最好的偽裝,即便是此處不會再有敵人,他也像一隻受驚的小鹿一樣,小心翼翼的快速穿行在密林中。

    漠風本能的感到有些不安,似乎有一柄利器正懸在自己頭頂。他不確定自己是否受傷,身體上的傷或許不存在,但是他的心裏卻有了淺淺的傷痕。今天溫柔的偶然出現使他明白一件事,一件早他就該明白的事實。

    危險並不是全部都在預料之中。能被預料的危險或許根本不能稱之為危險。就像今天的溫柔,倘若溫柔不是趕着去辦一件很重要的案子,那麼等待他的可能就是無盡的牢獄生活。

    所以漠風需要更加小心。即便是在此處,這條他走了無數遍的回家路。

    這便是身為一個殺手的悲哀。

    所幸,漠風一路上再也沒有遇見麻煩。

    或許對於普通人來說,無論回家的路有多麼艱難,都能笑着走完,因為路的終點是家。

    家,一個多麼溫暖的存在!不得不承認,這裏是我們所有人的歸宿,殺手,商人,讀書人,旅行者,抑或是立志行走天下的人,無論你是英雄好漢,還是地痞無賴,無論我們走向何處,經歷了什麼,心底總會給家留一片淨土。

    而回家之路的艱難也賦予了這個家更特殊的意義,倘若一個人每次出門都會和家作個訣別,那麼當他能再次活着回到這個家時,就會倍感親切,這個家的意義更是不同尋常。

    哪怕是這個家簡陋不堪,哪怕是這個家空無一人。

    漠風的這個家,也許在普通人眼中根本無法稱之為家,荒山野嶺間突然出現一間漆黑的小木屋,這原本就不符合常理。

    木屋很簡陋,唯一的特點就是相對結實,能抵禦山谷間冬日的狂風,屋裏陳設更是簡單,原本有一盞孤燈,但是漠風從來沒有為自己點過,在漠風看來,燈原本就是為別人點的。

    這麼一間小木屋,就是漠風全部的歸宿,他不喜歡與他人打交道,孤獨是他自己的選擇,也是他的命運。

    ——也或許人本來就是孤獨的個體,只是有些人偏要用群居來麻痹自己內心的孤獨。

    推開簡單的木門,屋裏的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一張木板床,一張木桌,一條凳子,一支魚竿,一個魚簍,以及一盞早已佈滿灰塵的青燈。

    小木屋裏漆黑一片,對於漠風來說卻剛剛好,因為他早已習慣了黑夜。

    看到自己的床,漠風突然感覺很累,他接過很多任務,遇到過很多難對付的目標,但是從來沒有感覺到累過。他以為自己不會有累的感覺,今天卻有點不一樣!這種累是來自身體上的累,仿佛剛剛狂奔了千百里。漠風隱隱覺得溫柔那一刀已經傷到了自己,自己的身體似乎出現了一個黑洞,元氣正在從這個黑洞慢慢的流逝出去。

    漠風雖然擔心,但是對於這樣似有似無的傷他也無能為力,他是個殺手,不是醫生。

    漠風放下了包袱,卻抱起了冷劍,然後就和衣倒在了床板上。

    一夜無聲。

    一夜無事。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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