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景行養在盛舒媛身邊才短短半年,已然與之前那個面黃肌瘦的小孩大相徑庭。燃武閣 m.ranwuge.com
之前他本就是所有皇子之中最高的,現在更是足足高了兩個腦袋。想來再過一兩月說不定還能齊平盛舒媛。足可見之前的營養之差。
以往愛低着頭,任打任罵不還口。現在若誰說重了一句,他一個眼神過去,那人瞬間話都不敢說,足見其天潢貴胄的氣度。
但他並不是什麼都做到最好,唯獨讀書之道,便是再認真,他都不及旁人隨便看上一眼。
那是自小打下的基礎,因為這個,他被人暗暗嘲笑了許久。
他自是不在乎別人對他的詆毀,他在乎的,只有盛舒媛。
但凡聽到別人因為詆毀他而波及到盛舒媛,他那心便如刀割一般。
就如同今天。
盛舒媛正在溫聲軟語教溫景行插花,就在這時,王貴妃來了。
溫景行太陽穴隱隱跳了一下。
王貴妃沒有通傳便進來了。
旁邊幾個負責通傳的侍女氣喘吁吁趕來「娘娘,貴妃走的實在太快了,也不停。是……」
盛舒媛並沒有生氣,揮揮手,讓侍女先下去。
王貴妃一臉習以為常的表情,嬌蠻道「是臣妾失禮,想着來給娘娘請安,是擔心娘娘鳳體,也就走的急了些。還請娘娘勿怪。」
請安?這都下午了,請個屁的安?請誰的安?你拖延拖到晚上嗎?
溫景行手裏的花差點沒硬生生掐斷。
盛舒媛沒計較,輕輕掰開被溫景行緊緊攥住的花,淡然問「王貴妃還有事嗎?」
王貴妃自然只是為了給溫景行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這宮裏做主的是誰,聽見盛舒媛並不計較,還得寸進尺炫耀「臣妾理該早上來,可無奈昨日陛下來了,也就睡的遲了些。」
你在炫耀什麼?我們娘娘才不在乎和你爭那個男人呢,你在炫耀什麼?
見沒有人應她,她又笑道「哎呀,是臣妾說錯了。娘娘可不要誤會。陛下可不是與臣妾通宵達旦,而是與二皇子交談所致。」
「陛下還說了,說小二的觀點每每讓陛下耳目一新,還大讚小二的求學的天賦之高。」
敢情是來炫耀兒子啊。
王貴妃又連忙捂嘴,好像說了什麼了不得的話「是臣妾失言了,還想着給娘娘出一招高招,來吸引陛下。現下看來,是臣妾想的太好了,竟忘記,大皇子連一本論語都還沒背下。」
若是別的事情,盛舒媛或許還不計較。可她養了溫景行這般久,時至今日才明白為何長輩都愛炫耀自己小孩。
特別是別人說自己小孩子不行,她就不服。
盛舒媛頭一次回擊她「世上無絕對,並不是以背書的多少來論學識。」
貴妃一愣,第一次見皇后反擊。竟笑出聲來,她感覺自己捉住了皇后的把柄「可若不遍讀前人之著,怎能再延伸自己的著作,甚至做出驚才艷艷之書?」
書到用時方恨少!
溫景行第一次痛恨自己,若之前能多讀一些書,也不至於母親因為自己被別人奚落至此。
盛舒媛拿一朵百合砸了砸他緊握的拳頭,淡淡反擊道「可選皇帝,可不是選會讀書的。」
這話一出,貴妃臉一僵。
她敢這麼橫,一方面是仗着皇帝的寵愛,另一方面她也有皇后的一些不為人知的把柄。更甚至還有皇后的不爭。
可如果皇后要爭寵,就憑她得這張臉,若想爭寵,那是分分鐘的事情。如果要爭權,其實還是分分鐘的事,皇后有太上皇的支持,有北國這個實力強大的娘家,自己有德有才有容。
她還是名正言順的皇后,若是要爭皇帝,那幾乎是手到擒來的事。
貴妃第一次為自己的嬌縱生怨。
貴妃這次是走了,但誰知道她下次還會不會來?
只要溫景行這個讀書的短板還在,那麼貴妃就永遠有理由憑這個來嘲笑盛舒媛。
溫景行怎麼可能因為自己牽連到盛舒媛?
平常兩人的吃飯時間,是溫景行期待的環節,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能光明正大和母親待上許久,可他現在連這個時間都捨棄不要,可見其用心。
「阿景今日還是不來用膳?」盛舒媛微微皺眉。
百合眨眨眼「大皇子說他不餓,讓娘娘先吃。待會餓了自會要下人送過去吃。」
盛舒媛驟然站起身,獨自朝這溫景行方向去。
旁邊的幾個侍女都呆住了,盛舒媛一向性情溫和,像今日這般喜形於色的已經很少再發生了。
——大皇子宮殿——
「殿下,您還是吃點吧。您再不吃,奴婢還得再去熱一遍飯。」
溫景行一手翻着書,頭都不抬,淡淡道「我不餓。」
「這已經是奴婢熱了第四次飯了,再熱就不好吃了,殿下。」
溫景行冷冷道「我說,我不吃。」
這聲音雖然小,但這威懾卻比太上皇給他們的更甚,就憑這威懾,溫景行已然收服了大皇子殿上上下下所有奴婢。
奴婢顫抖着咽了口口水「殿下,您這樣不行。」
溫景行拿開書,眼神盯着她,把人看的腿腳發顫「怎麼,那你覺得我這個大皇子該怎麼做才行?」
「奴婢該死,奴婢哪裏敢教殿下。」
溫景行收回目光,找下一本書「這就是了,下去吧。」
「還請殿下就算不顧忌自己,也得顧忌皇后娘娘,娘娘若知道殿下又沒有用膳,定然會擔心殿下的,殿下忍心想娘娘擔心嗎?」
溫景行聽見皇后兩字又把看了一點點的書放下「怎麼,現在又搬出母親來了?是不是得事事順你們的心才能叫合母親的意?」
「奴婢不敢。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溫景行冷冰冰道「你們覺得,你們有資格管教我嗎?」
「那本宮不知道有沒有這個資格來教大皇子殿下?」
「娘娘!」
看見盛舒媛,溫景行那氣勢仿佛泄洪一般崩塌,盛舒媛給侍衛們一個眼神,他們立馬全部告退。
在溫景行面前,盛舒媛之前從來不會教叫大皇子,也不會用本宮自稱。
好像是這次真的生氣了,溫景行繼之前宴會上再一次手足無措,弱弱要去扯盛舒媛的袖子「玖玖。」
因為盛舒媛之前總感覺溫景行喊他母親很勉強的樣子,且再加上溫景行確實有自己的母親,兩人也將近差不多高(還是矮一個半頭的)。也就沒有勉強非讓他喊母親。
盛舒媛依舊面無表情。
溫景行抿嘴「母親。」
盛舒媛還是沒看他。
溫景行這段日子的辛苦在這一瞬間突然淹沒了他,在外面被別人嘲笑的酸,現在又因為盛舒媛不理解他又酸。
他只覺心裏涼涼地「母親,莫非連您也覺得,阿景是在無理取鬧?阿景不吃飯,還愛鬧?」
盛舒媛冷冷道「你不覺得自己是在胡鬧嗎?」
胡鬧?
我只是想讓自己多讀一點書,不讓別人看不起我,我錯了嗎?
我只是不想讓別人質疑母親的決定,讓所有人閉嘴,我在胡鬧嗎?
當您的兒子,難道我只是讓你贏得世人美名的工具嗎?
溫景行哪怕是父母逝去都沒有哭,現下第一次生出流淚的衝動。
盛舒媛還是不忍他受委屈,現在看他死死撐住不哭又心疼。
她嘆了一口氣,把崽子的頭摁在自己懷裏,拍着他的肩膀道「母親不需要你這樣。」
「你看看你自己,每日在學堂讀,回來又把自己關起來讀。之前母親辛辛苦苦養出來的好氣色全部沒了不說,現在連人都看上去呆呆傻傻的。」
「母親只想阿景快快樂樂,每日什麼事也不用想,就這樣幸福地過一輩子。」
「外面的那些凌辱,辱罵,甚至是毒打,有母親在,你再也不會承受這些。等你成年,母親還會將屬於你的,讓他們還給你。阿景只需要,順着自己的心意活着。」
這些話仿佛一束光,驀地照進溫景行心裏,讓他寒涼處生出無盡的暖意。
溫景行抬頭,對上盛舒媛清澈且含着淚心疼的眼神,他眼圈立刻便紅了,像卻強忍着沒有掉淚,只道「可阿景也想保護母親,想同母親相依為命。」
相依為命這四個字一出,盛舒媛本不覺得那人有什麼的,現下也突然紅了眼。
「阿景不想再讓母親每日受王貴妃那等小人的腌臢氣!阿景看玖玖隱忍,阿景卻忍不了。玖玖應該是要得到着世上最好的東西,不該被困在這裏。」
「玖玖應該是要得到着世上最好的東西,不該被困在這裏。」
玖玖應該是要得到着世上最好的東西,不該被困在這裏。玖玖應該是要得到着世上最好的東西,不該被困在這裏。
盛舒媛含淚笑道「傻孩子,貴妃不過是個九品官的女兒,在我眼裏,是個連看都不屑看的笑話。我怎麼可能會把她放心上。我在乎的,自然只有你。」
溫景行抿嘴「那不說貴妃了,阿景想要讀書。想要讀的更厲害,不想因為這個,害玖玖被別人取笑。」
盛舒媛嘆氣「我當然不是不讓你讀,讀書歸讀書,晚膳得照常用。」
盛舒媛牽着溫景行的手,把他拉到桌上「學得有合適的方法,你若是一味的苦讀,身體受不住,心智更受不住。」
溫景行也是當局者迷,現在被盛舒媛點醒,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看樣子想立刻回去調整計劃。
盛舒媛捂頭「回來。」
「哦。」
盛舒媛無奈道「我教你。」
溫景行眼前一亮,「真的,玖玖,真的要親自教我,手把手教我?」
他其實自己也不懂為什麼,非常喜歡和盛舒媛待在一起。溫景行本就是因為盛舒媛才去讀那枯燥又繁瑣的書。現下有了讀書這個與盛舒媛相處的機會,他更是喜不自禁。只覺得讀書都不那麼煩悶了。
等用完晚膳後,盛舒媛便手把手教他讀書,從皇家子弟的入門開始,她講的通俗易懂,幽默風趣,且聲音溫柔,又有溫景行看盛舒媛獨特的濾鏡在,他竟然覺得讀書的過程是十分美好的,被盛舒媛講過一遍的東西他甚至能過目不忘。短短一個晚上,竟然讀出他三個晚上才能讀出的效率。
讀書時間一過,是時候該就寢了。溫景行被盛舒媛打發的一個奴婢送去沐浴。
他本以為回來的時候盛舒媛定然已經回去了,去沐浴之前還多番真情流露,盛舒媛很是無奈地在旁邊聽。
沒想到,等溫景行回來的時候,盛舒媛還在他殿裏,看樣子似是打算同他一起睡。
!
溫景行之前也從來沒同母親睡過,他有些難以置信這天大的驚喜「玖玖?」
盛舒媛道「我既說了要看着你,那自然得負責到底。若你晚上熬夜讀書,那我總不好每次都半夜爬起來來看吧。」
也只能以身作則,在旁邊看着孩子。
還別說,溫景行還真有這個想法。他本是想趁沒有人的時候偷偷溜出去,再講盛舒媛之前講過的內容再記一遍,沒想到這下硬生生掐斷了他當學神的機會。
但是,這個阻礙他還挺喜歡的就是了。
溫景行表面不顯,還扭捏道「玖玖,可我都這麼大了。」
盛舒媛道「再大,那也是我的阿景。再說下去,天就要亮了。放心,若你不想同我一起睡,等你這個熬夜的習慣改正後,我也就自己回去了。」
他喜歡,他超喜歡,他怎麼會不喜歡!
溫景只是怕自己晚上睡覺不老實,踢到盛舒媛哪裏,害盛舒媛睡不好。
他乖巧地躺在盛舒媛旁邊的位置,躺的姿勢筆直,像一根挺拔的松樹,緊張的很。
還是小孩子呢。
「怎麼,莫非你還需我給你講個故事才睡得着?」盛舒媛手拍拍他堅硬的肩膀,直到感覺懷裏的人放鬆下來,才鬆了一口氣。
溫景行吶吶道「不用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睡得着。我現在就要睡了。玖玖晚安。」
「晚安。」
這孩子真是不好養。
她頗有些自豪地想着。
在盛舒媛的溫柔拍打下,溫景行感覺之前那些酸澀好像不再重要了。
最重要的,只有面前這個人。
他只想保護身邊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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