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一剪梅》

    唐末後的五代十國時期，是中國歷史上非常著名的亂世，猶如電視劇《三國演義》演繹的那般，人才濟濟英雄輩出，各路軍閥為爭奪天下而征伐不斷，正所謂亂世出英雄，歷史上被譽為英雄的人物多處於亂世時期。這個時期，有位名為李存勖的傳奇人物，伐北沙陀人，系唐末著名將領李克用之子，也是李克用旗下的十三太保唯一的親兒子，所謂虎父無犬子，父親在軍事上叱咤風雲，而李存勖自少年時期跟隨其父征戰南北，二十多年後承襲其父爵位，與承繼唐朝而來的後梁政權對抗並稱帝，史稱唐莊宗。從戰功角度上，李存勖是勝過其父李克用的軍事統帥，於是盛傳可亞其父的軼事典故，從治理國家的角度講，他的政治智慧則顯得不足，打天下已初定，卻在守天下時治理不善導致兵變而亡，算是體驗了俗語「打天下難守天下更難」一番。李存勖作為五代十國時期叱咤風雲的人物，人們或許只知曉他的軍事威名，卻殊不知他也會作詞，他曾有一首詞《如夢令·曾宴桃源深洞》，這首詞未創作出名句而被廣為傳誦，但是這首詞卻成為《如夢令》詞牌下的正體，也即後世尤其是宋代詞人，使用《如夢令》詞牌名時，皆以他的這首詞為標準規範。

    後唐莊宗李存勖創作此詞時，本名為《憶仙姿》，詞中最後三句為「如夢，如夢，殘月落花煙重」，此三句讀來可證明，李存勖文學水平尚可，後來因為該詞有如李存勖所言的「如夢，如夢」疊句，後世遂將原本使用的《憶仙姿》之名改為《如夢令》。該詞牌單調三十三字，七句五仄一疊韻，在李存勖作此詞後，五代時期最具有代表性的花間派詞人馮延巳，便以該詞牌著有一首表現愛情相思之苦的詞作，詞作最後三句為「多病，多病，自是行雲無定」，亦是有趣詞句。該詞牌名旗下，受歷代文人雅士所激賞的作品，當屬李清照的《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這首詞在當代不僅被演繹成動聽的流行歌曲，甚至有古裝影視節目直接取詞中「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為名字。在此之外，李清照尚有一首《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詞作納入中學教材，而且它常被現代人拿來演唱，更進一步的說，李清照的《一剪梅》詞作亦被演繹為現代音樂傳唱出來，儘管它宋代時的唱法不復存在，以文字流傳至今的作品卻被重新演唱出來，可能的原因或許是這位才女的詞作比較符合音樂的旋律美感。李清照曾在她的《詞論》中評價多位前輩的詞不協音律，或許是因為李清照作詞，比較注重其是否符合音律美，在作詩般講究平仄規則的基礎上，附加追求音樂旋律美。

    李清照出身名門，其名據說是源自詩句「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單從字來說，這兩個字可以來自無數個典籍中，但能巧妙的組合，需要對古代詩文典籍有一定熟悉度。曾認識一對雙胞胎姐弟，姐姐名為靈均，弟弟名為正則，如果熟悉屈原詩句的時候，可知兩人名字取自楚辭《離騷》中「名余曰正則兮，字余曰靈均」，即屈原名正則字靈均，被用作雙胞胎的名字，實在是取名的優秀範例，今日人們取名雖有特色，卻微微覺得缺少文化底蘊。李清照的取名，以及雙胞胎姐弟名字，如香港歌星莫文蔚取自《易經》中「君子豹變，其文蔚也」之辭，以上列舉不一而足，取名自古以來就是備受重視的，富有文化氣息當是首選，猶如詞牌名《如夢令》的取名，不僅好聽讓人耳目一新記得牢，關鍵還能彰顯文化底蘊。

    《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

    （宋）李清照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

    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記得中學時期，認真學習過李清照的詞作《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而她另外一首《如夢令》詞，首次耳聞是因為偶然聽到一首歌曲，查閱歌詞時方恍然大悟，原來是這位才女的同詞牌的名作。可能《如夢令》詞牌是適合女性思維的詞牌，適合女性文人創作，諸多該詞牌名下的作品，廣為人知的幾乎只有李清照的這兩首作品，尤其是《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及其中的「綠肥紅瘦」之句，備受文人讚譽。據考證，一般也認為《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是她早期在汴京時創作的詞，雖然這首詞知名度勝過另外一首，但是納入教材的卻不是這首，大概原因想必是這首詞理解起來要困惑少少，哪怕是很多學者，可能對它的理解都有點道不清說不明，遑論教給學生們，而《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的詞作語淺意簡，適合教給應試教育中的學生們。從李清照兩首《如夢令》作詞而成的歌曲來比較，《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顯得更為動聽，從它們所表達的意象內涵來講，亦是這首勝出，不過有時候是不太懂這首詞的內涵，它之所以能有傳唱度和知名度，想必是因為它有韻味意涵。

    《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

    （宋）李清照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

    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詞作現代話理解大概是指，昨天夜裏雨雖稀疏但風卻急猛，酣睡一夜過後，醒來的我依然覺得酒意未消，於是就問正在捲簾的侍女，外面情況如何，她卻對我說「海棠花依舊如故」，知道否，知道否，應是綠葉繁茂，紅花凋零。這樣的白話文理解李清照的詞意，應該遠遠不夠，但是對於它的理解卻莫衷一是，就連「試問捲簾人」的人究竟為何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卻道海棠依舊」必是有一定文化水平的言語，其侍女是否有如此水平的回答都要推敲一番。院子裏的海棠花依舊如故，與「應是綠肥紅瘦」形成對比，鮮艷的海棠花為紅色，青嫩的樹葉為綠色，綠肥紅瘦是指綠葉應該長得茂盛，紅色的海棠花應該開始凋零，詞中常用對應的兩端情況結合起來，來襯托作者複雜的情愫，描寫風景白描手法甚好，抒發內心情感卻需要借物喻景。《如夢令》詞中有疊詞的要求，但是使用疊詞恰到好處卻不多見，李清照用疊詞深有造詣，其《聲聲慢·尋尋覓覓》一詞中的十四字疊詞堪稱一絕，在《如夢令》詞中，疊詞「知否，知否」也恰如其分，剛好起到了詞作一問一答的吻合效果，且帶有語氣增強的功效，提升詞的語言藝術效果。

    這首詞最為清奇用語是「綠肥紅瘦」，把用以形容人的「肥瘦」兩字，借來用以形容綠葉的繁茂與紅花的稀少，暗示春天的逐漸逝去，這一句不論是在語言的提煉上還是在修辭手法上都是極富創造性的。其用語色澤分明，形象逼真，堪稱妙語，甚得後世學者的讚譽及借鑑採用，如宋末詞人蔣捷曾有妙語「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從詞句來看，借鑑引用的可能性極大。曾有人研究此詞時，將「綠肥紅瘦」理解為花語，與詞作中的景語「雨疏風驟」和人語「濃睡殘酒」形成對立統一的形象和語素，相得益彰的渲染作者所要表達的惜花感情，進而委婉的表達出作者惜花傷春的情感。或許是青春時期的李清照，看到屋外「綠肥紅瘦」的景象，甚感青春年華悄然逝去，這樣理解的話，這首作品的詞意甚是雋永深奧，值得人們細細玩味一番。

    第一首詞「沉醉不知歸路」和第二首詞「濃睡不消殘酒」等句，足以反映出李清照是嗜酒的女子，她的詞集《漱玉詞》多首描寫醉酒或飲酒的畫面，也充分證明她是能喝酒的。王羲之在酒後手筆一揮成就書法名作《蘭亭集序》，與李清照並稱「濟南二安」的辛棄疾酒後想着沙場殺敵著有佳作《破陣子》，李清照酒後亦是如此，多有詞作迸出，以上兩首《如夢令》想必亦是酒後之作。古語有云，酒後吐真言，這些真言多是積壓在內心的情緒，或許人們喜歡借酒消愁，而愁後又習慣性富有情緒，此時情緒到位，使得文人容易創作出佳句，再者，會喝酒的女子風情萬種，想必也是李清照能成為才女的重要因素，文人多有酒後創作詩詞歌賦，李清照則是承襲了這一傳統。這兩首《如夢令》是李清照早期的作品，李清照早期的生活狀態儼然一位豪門公主，能夠在非人生低谷或逆境中，且是青春少女時期，創作出享有盛譽的佳作，着實是具備才女的潛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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