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跡與監控者

    無中生有之人。

    或者說，

    從天而降之人。

    這句話的意思清晰明了，回答了所謂「原主」的所有疑點。

    原主的性格與自己有着諸多相似，又幾乎與自己完美契合，再加上宛如天生為自己準備的無業游民的身份………

    拜託，哪有這麼巧的事。

    所謂的「原主」並不存在。

    關於「原主」的信息都是偽造的、刻意準備好的，並不是真實發生的事。

    自己正是艾赫，艾赫也正是自己。

    艾赫重新看到這句話，深吸一口氣，他之所以翻開這本書，是想看看這本書的折頁和內容有沒有被篡改。

    因為，按照這些小說上的折頁筆記表述，自己周圍的環境很奇怪，一切都很奇怪。

    這是一種，說不上來的奇怪。

    就好像…有眼睛在時不時盯向自己一樣。

    而自己之所以將這麼多重要的信息保存在這些小說的單數折頁里，一是因為隱蔽性強，二是因為，海德薇有意無意間告訴他，這些都是「原主」之前所喜歡的書。

    有了這些折頁筆記，無論多少次失憶，自己都能找回原來的部分記憶。

    「已經…第二年了嗎？」

    艾赫回應着自己的那句話，並且小小地修正了一下，

    「不，

    應該說，已經第六年了才對。」

    按照折頁筆記的記述，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是第六年了。

    這些年來，每次失憶前的自己，一直在做兩件事，一是繼續像以往一樣聲稱自己救世主的身份，二是在調查着自己周圍的環境和眼前的世界。

    而經過六年時間調查。

    自己發現，這是一個擁有超凡力量的世界。

    無論是遍佈全世界的黑災，抑或是主宰王國信仰的國教，以及各路神祇、隱秘宗教，都在表明這一點。

    據折頁筆記的記述，擁有超凡力量的人被稱為奧秘者。

    奧秘者是一種半隱蔽半公開的都市傳說，人們知道巫術、魔法、奧術的存在，也相信那些各宗教的牧師祭司們有各異的神奇能力，但卻沒有體系化的認識。

    而自己治好鴿子的力量，也正是超凡力量的一種。

    如此想着，艾赫把這本書放了起來，並從中抽出一本更深處的書。

    解開這本書內容的密碼要更複雜，它的解密方式被記在了另一本書里，不過艾赫現在已經熟記於心，他先放開前三十頁的單數折頁，而後又翻開後六十頁的雙數折頁，末了又解開隱藏在中間四十頁的謎題，最後得到的單詞，匯聚成了一句話。

    左手叩打右臂四下，右手叩打左臂三下，然後深呼吸七次，雙腳交疊，最後吟誦一段古維塔斯語——黛蒂亞維提、阿索米達、高姆。

    吟誦完古維斯塔語後，艾赫闔上眼睛，靜靜等候。

    燭光倏然熄滅，無光日的黑暗再度擠佔了這座房間，粘稠得讓人喘不過氣來，艾赫儘量讓自己的腦海平靜。

    粘稠的黑暗擠滿了他的四周，它們靜謐至極，仿佛預示着泥濘的死亡。

    慢慢地，艾赫的精神放鬆了下來，當他再度睜開眼睛時，黑暗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朦朧的光暈映入眼帘。

    艾赫朝四周望去。

    無窮無盡的雲霧交疊在自己的腳下，朦朧的光暈縈繞在空間的四處，仿佛一層臭氧層的保護，眼前的一切朦朧而虛幻。

    這個神秘的雲海殿堂，正是自己力量的源泉。

    在這雲海的深處，自己的身下，正是一處荒涼古樸的御座，而在自己的正前方，乃是十五個形態各異的席位，有一座縈繞着無窮的迷霧；有一座上刻滿了古老繁複的銘文；有一座由純粹的海水構成，奔騰不息；有一座由深受無窮烈火燃燒卻如精金………顯而易見的是，這些座次上，似乎曾經被某些超凡神秘的存在所擁有。

    艾赫曾嘗試着想像，這些席位都坐滿的景象。

    如神祇般的人物齊聚一堂，眾星拱月地環繞着在主御座的四面八方，偉大而神聖的靜謐籠罩在雲海之上，時間在此刻無足輕重，這裏乃是永恆之地，並且比永恆更永恆。

    而現在，艾赫不再想像，他凝望起那一個又一個空蕩蕩的座位。

    絕大多數的坐席，都已經因為時間的磨礪而殘缺不堪，有的甚至被直接夷平。

    …………

    提着馬燈，布萊恩急匆匆地闖入貝克大街，左拐右拐，最後在第61號的位置停了下來，這座隱蔽在街巷深處的建築，在外露的招牌上，寫着它的名字——銀面律師事務所。

    布萊恩拾級而上，推開了房門，直直走進了事務所。

    事務所裏面燈火通明，明明幾乎全城都停燈了，可這座事務所卻依然維持着供能。

    他朝着事務所前台的男招待點了點頭後，便立刻輕車熟路地走上了二樓。

    二樓的幾個辦公室里，原本這個時候應該交織着打字機和紙牌的聲音，可此刻安靜得非常。緊張不安的沉重氛圍壓在事務所的天花板上。

    顯而易見，監控者們都注意到了那場異象。

    對於常年深處黑暗的人來說，光，是最讓人敏感的東西。

    特別是，撕破黑暗的光。

    「布萊恩，發生什麼了？」

    一個穿着雙排扣灰色短大衣，繫着活結領，打扮嚴謹的男人問道。

    「發生什麼…里昂，你們看到什麼，就發生什麼了！」

    布萊恩有些激動地說道。

    「冷靜、冷靜，布萊恩，我們最擅長的就是應對意外情況。」

    一個略顯玩世不恭的聲音響了起來。

    布萊恩轉過頭去，直直地盯着那個沒穿外套、只穿黃色襯衣的男子，

    「曼徹斯，你叫我怎麼冷靜，難道你沒看到嗎？！」

    布萊恩的聲調提得更高了。

    被叫做曼徹斯的男子眯了眯眼睛，而後問道：

    「看到了又怎麼樣？你難道是想說，他真是救世主嗎？拜託，別開玩笑了，什麼救世主，他就是個人形禁物，被國教監控的人形禁物。」

    曼徹斯在「人形禁物」這個單詞上面加了重音。

    「先坐下吧。」

    里昂把椅子推了過來道。

    布萊恩慢慢坐了下去，驚魂未定的他不斷地喘着粗氣，良久之後，終於開口道：

    「你們不會相信，我到底看到了什麼…」

    二樓的監控者們此刻都豎耳傾聽，氛圍又一次陡然安靜了起來。

    「就跟之前其他人所做的一樣，我作為編輯對a12進行例行的問詢…而他的回答也跟資料上的差不多，途中他還問我想要什麼樣的神跡，我隨口回答，原本我以為就這樣結束了，可是、可是……」

    說到這裏時，布萊恩的嗓音顫抖極了，

    「那時，他放飛了那隻鴿子，就帶來了神跡……」

    布萊恩口中的神跡，即便無需進一步解釋，監控者們也能猜到那是什麼。

    他們都看見了。

    二樓陷入在一片茫茫的沉默之中，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即使是現在，他們也仍然心有餘悸。

    半響之後，終於有人開口問道：

    「不可能是神跡…應該是某種道途的超凡力量。」

    這個時候，布萊恩打了個哆嗦，

    「你說他也是奧秘者？資料里可沒這麼說！」

    布萊恩的話語落下，一旁的里昂旋即補充道：

    「我也覺得a12不是奧秘者，

    如果他真是奧秘者的話，

    那麼他到底是怎麼成為奧秘者的？

    他一直都在監控範圍內，根本就沒有途徑去接觸奧秘世界，又怎麼可能會成為奧秘者？」

    一位棕色盤發的女監控者聽到以後，便反問道：

    「那麼你怎麼想？」

    里昂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或許這是他身為人形禁物的特殊能力。」

    不遠處，一個棕色盤發的女監控者緩緩吐着煙圈道：

    「可這種特殊能力太不合常理了。」

    「自從黑災之後，這世界可很久沒有那樣的光了。」

    話音落下，監控者們又陷入到凝重的氛圍之中。

    毫無疑問的是，a12，也就是艾赫，展現出了超乎他們想像的異象。

    在排除了諸多解釋以後，好像就只能用神跡來解釋。

    短暫的沉默之後，曼徹斯努了努嘴，不滿地問道：

    「維羅妮卡副隊長，難道你真的相信他是救世主嗎？」

    維羅妮卡·巴頓攤了攤手，

    「我可沒這麼說。」

    俄而，她轉折道：

    「我只是相信，他不像我們之前想像得那麼簡單。」

    監控者們的交流之中，展現了面對艾赫的不同態度。

    這在今天之前，是從未有過的。

    要知道在以前，監控者們往往齊心協力、同仇敵愾，並肩處理瑞登市內的各種詭異超凡現象。

    然而，艾赫的神跡，卻打破了這一切，在事務所里撕開了一條不大不小的裂痕。

    一個墮落深淵的世界，

    卻有一束光，要照進黑暗裏。

    這是神跡，也是誘惑。

    監控者們，不知不覺間，似乎要開始出現分裂。

    「所以，現在的決定是什麼？」

    曼徹斯有些不耐煩道，

    「報告上面？還是我們先行處理？」

    監控者們把目光投向了維羅妮卡副隊長。

    「布萊恩先寫一份報告吧，然後，我們等隊長出勤回來之後，再做打算。」

    維羅妮卡下着判斷道。

    「嘿，尊敬的副隊長，一般來說，不是得對他進行一次記憶清除嗎？」

    曼徹斯有些不滿道。

    「這不是一般情況。」

    維羅妮卡回道。

    「好吧，那麼我會把你今天的反應原封不動地報告給隊長。」

    曼徹斯回應道。

    「隨便你，現在先組織一下善後工作。」

    維羅妮卡面無表情道，隨後熄滅了手中的女士煙。

    緊接着，她的目光投向了布萊恩。

    布萊恩打了個哆嗦，跟被人從濕漉漉的回憶里拉了出來一樣。

    「先要處理的，是明天的報紙，布萊恩跟里昂，明天你們就去報社和印刷廠。

    今天的事，就把它歸功於晨星女神的眷顧，不要提及艾赫，明白嗎？」

    愣了片刻之後，布萊恩連忙飛快點頭。

    「然後，既然他顯現出了不凡之處，那麼，就立即準備一下關於人形禁物的例行測試工作，我們要一起做這件事。」

    維羅妮卡對着眾人說道，

    「接着，最後的工作是…安撫好a12…」

    這個時候，曼徹斯高高舉手，滿臉興奮，這不着調的模樣，任誰都難以放心。

    可維羅妮卡不能忽視他，嘆了口氣，問道：

    「曼徹斯，你有什麼意見嗎？」

    曼徹斯扯了扯衣領，而後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

    「我想，沒有什麼比女人跟愛情更能安撫人了。」

    「什麼東西？」

    「嘿，我說，要不我們給他安排一位女友，年輕貌美，溫柔端莊，活潑可愛…嘖，最近那位女歌星怎麼樣？或者那位圖書館的女大學生也不錯，噢，要不乾脆就讓他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