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個蚊香先。」
一盒煙被寧牧野抽得就剩四根了。但他煙品好,從不散播二手煙,走到窗邊開窗才點火,猛吸兩口尼古丁後,才悠悠的回答道:
「異世界啊,要從哪裏說起呢....」
「難道是日本廁紙動漫那種?」安秋秋憑刻板印象猜測。
「呵,你說的對,但是《光輝泰拉》是由米哈游自主研發的一款.....」
「別玩o神爛梗。」
寧牧野開心的笑了,倚在窗邊放鬆的看着她,「還是這個世界好啊,和平。晚上只有一個月亮,開窗能看到燈火璀璨的摩天大樓,而不是什麼廢墟或毒瘴,連玩原神爛梗都有人接上吐槽.....在異世界玩爛梗可沒人接茬,他們只會說『你在講什麼抽象話』,沒勁。」
「說老實話,我也不是很清楚那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世界.....畢竟我這三年都在戰場上,除了殺人沒幹過其他事.....魔族佬來了之後,倒去過一些大城市,可都變成廢墟了,沒什麼看頭。被毀前該是挺繁華的,或許像二十世紀後半葉的歐洲?嘛,都是人類,文明總是相似的。」
安秋秋靜靜地聽着,偶爾發問。眼前的男人在她的認知中,應該在醫院躺了三個月才對,可講述的故事卻猶如一部無比真實的紀錄片,邏輯自洽又光怪陸離,恐怕任何一個正常人都無法編造這種事吧,但在他嘴裏卻像回憶一般娓娓道來。
「超凡者.....顧名思義,擁有超越凡俗力量的人。跑得像風一樣快,能跳幾十米高,驅動魔法或什麼其他超能力——我在人魔大戰後期見過一些頂尖超凡者,那簡直是能塞進《復仇者聯盟》當反派的程度。」
「那你現在是超凡者嗎?」安秋秋好奇的看着他。
在床上躺了三個月的寧牧野相當消瘦,從病服的間隙還能隱隱看見切胃手術留下的刀口,這樣一個人卻從五樓跳下而毫髮無損,不可思議。
「超凡者?我?不算吧....」寧牧野搖搖頭,「他們對超凡者有着一套很系統的認定標準,我只是身體比較結實。你知道,我死不了吧?」
安秋秋點頭,已經接受了這個設定,別的不說,當年科比要是有他這身板,還怕啥直升機?
「因為死不了....所以你進化了?」
「用進化來形容不太妥當,倒不如說是適應。」寧牧野捏了捏胳膊上並不健碩的肱二頭肌,「你了解鍛煉健身的原理吧?通過激烈運動使肌肉纖維組織斷裂,然後再等身體自然修復,長出更為健碩、更能適應高強度使用的肌肉纖維。」
「嗯。」
「我的身體也是同樣的原理,一開始在戰場上我就一普通人,挨兩刀就重傷倒地。但恢復之後,我就變得能挨上三刀,四刀.....每一次死亡,都會讓我的身體更加適應異世界的環境。這麼說你可能不太理解,我演示給你看看——」
寧牧野對着安秋秋伸出了一根中指。
安秋秋眉頭一挑,幹啥,沒素質是吧?
只見他拿另一隻手將中指握住,隨後重重向後一掰——
「咔嚓」一聲,這根中指連根折斷,被皮肉耷拉着,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垂到了手背上。
安秋秋眼眸一縮,被嚇楞了。
「牛逼吧?在軍營里我都拿這當春晚魔術表演的,不比小品有意思?」
都說十指連心,可寧牧野把中指折斷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還把那根斷掉的中指提起來比劃說:
「在戰場上要是丟了武器,我就這樣把手指拆下來當飛鏢丟,破壞力十分甚至九分的勁!我給你演示下——」
寧牧野想找個目標物來表演狠活,可看到安秋秋驚恐的眼神後,還是決定不拔出蘿蔔帶出泥了,畢竟血噴出來不太美觀。
「咳咳,總之就是這麼回事。這手指還是經常斷的,畢竟屬於消耗物品,斷的多也就長得快了。像這樣皮肉還連着只要包好了,骨頭不用一晚上就能長好,哪怕整根都沒了三天也能長回來,吉良吉影狂喜屬於是。」
安秋秋捂着嘴傻看了半天,才起身過來心痛地摸摸那根斷掉的手指。
「你就不痛麼?」
「痛肯定是痛的,但絕對沒你想的那麼痛。這就是我先前說的『適應』能力。不只有痛苦,還有力量、耐力、肉體強度、恢復速度....死太多次之後我對痛苦的免疫已經近乎麻木了,要我形容的話,斷一根手指就像....額,」
寧牧野思索片刻,頗為幽默的說:「就像撕手指甲小刺結果撕到肉一樣。」
「這不還是很痛嘛!」
安秋秋忽然靈機一動,想起先前在醫院寧牧野施展的時間魔法。
「你能用那啥魔法讓手指變回去麼?」
「額....那老頭教我這招時,說初學階段只能對外物使用。」
「老頭?就是你說的那啥賢者?」
「對,參加人魔大戰時認識的,據說是數一數二的魔法師,叫啥『梅林』來着。世界末日的預言也是他告訴我的.....操!」寧牧野忽然猛一拍大腿,煙頭都飛了——
「要命,把世界末日給忘了!」
安秋秋俏眉輕蹙,「你一直在說的世界末日究竟是什麼情況?三體人要打過來了?」
「這就說來話長了,總之和那個叫梅林的老頭認識後,他一眼就看出我不是人...啊不是,」寧牧野露出心有餘悸的表情,「他一眼就看出我不是泰拉人,問我是不是來自異世界——」
「異世界?」
「地球對於光輝泰拉世界來說,可不就是異世界麼?媽的當時我就知道自己遇上高人了,趕忙問他我該怎麼回地球,結果他跟我說『還回去幹嗎?你的世界都要毀滅了』。我說那不該啊,俺老家穩中向好,發生氦閃危機還能流浪地球呢,怎麼就要毀滅了?」
「他跟我說魔王惦記着我家鄉,就那個魔族之王想入侵地球,得把他討伐了才行。」
安秋秋小嘴微張,感覺在聽天書。
「很扯是吧?我當時也覺得很扯,像什麼弱智三流網文劇情。可後來——」寧牧野說着說着情緒激動了起來,「在打魔王的時候.....byd我怎麼啥也不記得了,但我就記得決戰戰場上,整片天空都倒映着曼哈頓的夜景。」
「曼...哈...頓?」安秋秋愣住了。
「曼哈頓啊,紐約的那個曼哈頓!兩年前我們去過的,美國,時代廣場,帝國大廈!晚上燈一開跟tm資本主義天國似的那地方!當時你爸給我倆開一間房,你喝了酒一定要脫我內褲的事你忘了?」
這句話差點沒把安秋秋搞宕機,死去的記憶突然攻擊我屬於是。俏臉通紅揮拳怒罵道:「啊啊不許說了!可以了知道了!黑歷史能不能不要再提了!」
「我在異世界呆了三年,頭一次見到地球的景象卻在那種環境下,人類和魔族在漫山遍野的廝殺,整片天空卻在與地球對接,倒過來的帝國大廈,金碧輝煌的高樓建築群,街道,車輛,甚至是行人——他們對發生在天空彼岸的一切一無所知,可兩個世界的距離卻越來越近.....我當時就知道梅林說的是真的,這魔王真準備入侵地球啊!」
安秋秋傻了,她很難想像這個畫面,只能呆呆地問:
「那該咋辦?要不.....我報警試試?」
魔王入侵,地球毀滅這種事對一個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裏的美少女來說還是太超綱了。
「怎麼,你也想被送進青山精神病院?」寧牧野悲觀的搖頭,「就算政府能信這種瘋話也沒用,兩個世界的武力都不在一個層面上。你想像一下一堆超人組團入侵,這誰頂得住啊?」
安秋秋想想也是,寧牧野開始行動,跑去櫥櫃旁翻箱倒櫃找工具,邊找邊說:
「我在那邊度過了三年,地球上才過了三個月,這裏和異世界的時間流速恐怕有個十二倍的差異。魔王那正打決戰呢,我卻在這當了兩個小時逃兵,異世界恐怕已經過去一天了.....梅林說我是除掉魔王的關鍵,不行,我必須馬上回去,救世啊救世!」
他在鞋櫃旁的工具箱中翻出一把螺絲,作為工科系的大學生,寧牧野會一點基礎的電工活,找到最近的插座就開始拆地線。
「等等,你打算怎麼回去?」安秋秋看他瞎忙活,十分不解。
「自殺就行。」
「可你不是死不掉嗎?」
「那得分情況,梅林說過,死亡是靈魂擺渡的船票,恐怕指的就是我死亡便能穿越世界。」寧牧野邊拆邊說出自己的猜測:「自殺也得分情況,少條胳膊少條腿對我來說都不算事,就算心臟被挖掉躺兩個月也能復原。恐怕他說的死亡是指超出我身體自愈範疇的死亡——也就是完完整整的死掉,而不是一些無關痛癢的致命傷。」
安秋秋驚了,什麼叫無關痛癢的致命傷?
「也就是說,我得找個能在一瞬間對我身體所有器官造成致死性破壞的自殺方式才行....跳樓或上吊都不行,得找個勁大的。」
他將電插座的面板整個拆了下來,露出連接220伏電壓的金屬觸片,地線已經被扯斷,意味着這個插座再無漏電保護。
他滿意地點頭,這個勁大。
寧牧野站起來,四處張望了一下,隨後將目光放到了安秋秋的頭髮上。
他伸出手,輕輕將少女別劉海的發叉取了下來,深情的說:
「沒想到,你還戴着這個。」
發叉看起來有些舊了,很小一根,分為兩端。款式很簡單,像是初中女生會用的便宜小飾品。
安秋秋避開他熾熱的眼神,支支吾吾的說:「又,又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只是隨手戴的罷了.....」
這是兩人十五歲時寧牧野在街邊給她買的。
寧牧野目光炯炯有神:「這可是很重要的東西啊!」
「是、是嗎.....」
安秋秋竊喜,他難道在暗示什麼....
「這可是能通往天堂的鑰匙啊!!」
「?」
只見寧牧野蹲了下來,將發叉拆成兩截,一左一右對準裸露的插座觸片,就打算捅上去來一場酣暢淋漓的電療。
他轉頭對安秋秋說:「等我死了,斷電後把屍體藏好,我且殺個魔王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我拯救完世界就回來。」
「等等....」安秋秋搞明白他想幹啥了,「你打算觸電自殺?」
「秋秋,」寧牧野收起嬉皮笑臉,認真的說:「你會守護好我的屍體,等我復活的,對嗎?」
他的眼神里滿是信賴。
畢竟眼前的少女,可能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僅剩的,最親近的人了。
安秋秋沉默了好半天,輕聲的說:「告訴我,你不是神經病。」
「——我不是神經病。」
「那我相信你。」
寧牧野露出五條悟般自信的笑容:「會贏的。」
隨後,他轉回頭,將兩根金屬發叉捅進了沒有漏電保護的插座中,癲笑着大喝一聲——
「左零右火,雷公助我!!!」
噼啪一聲,一道強光爆閃,整棟公寓停電了。
這次突如其來的停電並沒有造成什麼波瀾,城市安靜而祥和的夜晚才剛剛開始。
繁華的市區喧鬧如故,車輛奔流,星球流轉,一如往昔。
.........
.........
.........
而在與這顆星球截然不同的大地上,太陽還未照耀到的一角。
神允歷1998年春。
光輝泰拉大陸以北。
腓烈帝國,海登堡市。
夜深時分,城市的一角,幾個年輕人拎着提燈,踏過厚厚的積雪,來到墓園深處。
領頭那人明顯有些緊張,臉藏在氈帽之中,忍不住的左顧右盼。
「底下埋葬的可都是百年前伐魔戰役的英雄,老大,我們來挖他們的墳,是不是有點不太好....」
在腓列帝國,褻瀆屍體是一項二級重罪,更別提盜挖英雄遺體,倘若被憲警抓到,少說也要被判個三年監禁。
被領頭者稱為「老大」的人就位於隊伍中間,年紀很明顯比其他幾個未成年人要大上不少,臉印着一條陰冷的疤痕。聽到手下這樣問,忍不住冷哼一聲:「怕什麼?這大半夜大雪天的,誰沒事來墓地巡邏?」
手下的年輕人便不再敢吭聲。
他綽號「鬼疤」,曾在海上當過幾年海盜,在海登堡市也算黑道上一號人物。
這兩天接了個詭異的單子,要做的十分簡單,報酬卻相當豐厚。讓他來公共墓地挖個墳,無論挖出什麼都帶回去,就能獲得五金鎊的報酬。
金主指定的墓地就在墓園的角落,是一塊無名碑。
雖然大地被半米厚的積雪覆蓋,但崇尚英雄的腓烈人對墓地修繕的相當不錯,跟着路引來到一片拱起的雪包旁,鬼疤確認位置後,就招呼手下挖了起來。
可沒一會,詭異的事發生了。
墓碑下理應有石磚封土才對,可幾鍬子下去,大地就被輕鬆挖開了。
一個看起來挺新鮮的坑露了出來,坑底下的土都是鬆軟的,很明顯剛被盜掘不久。
鬼疤看着被人捷足先登的墓穴,氣得破口大罵:「他媽的,誰大雪天大半夜不睡覺跑來盜墓,這麼沒有公德心?!」
手下幾個人紛紛義憤填膺,對這種盜墓行為表示憤慨。
正當領頭那名年輕人打算詢問老大是否將土回填時,一轉頭,卻被嚇愣在了原地。
只見不遠處的墓碑上,黑湫湫的深夜中,正蹲着一個赤身裸體的消瘦年輕人。
眼神相當無語,無比幽怨的盯着他們。
隨後,他開口說話了:
「byd,你們挖我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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