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格林（上）

    也正是拜石之心所賜，他才沒有在看到屏障後的景象時陷入瘋狂。

    那是一座古老的大宅，它似乎並未在海嘯時受到什麼衝擊，整體外觀完好無損——也不能這麼，那座宅邸的屋牆上被一層厚重臃腫的血肉覆蓋，複雜的血肉組織裸露在空氣之中，如同具有生命一般微微鼓動，將整座宅邸化作扭曲的血肉之屋。

    在格溫感知中，夏洛特的意識就沉睡於眼前的扭曲宅邸，這座駭饒血肉之屋就像一座熔爐，其中包含有強烈的生命氣息，正在對內部的夏洛特進行某種改造，將要把她塑造成一種全新的生命形態。

    「赫爾，醒醒！」

    格溫上前扶起赫爾，將石之心的力量分出一部分幫她做成精神屏障，幾秒鐘後，赫爾漸漸醒轉。

    「真噁心。」

    看到宅邸表層蠕動的血肉，赫爾皺眉，「夏洛特就在裏面？」

    「我能感覺到她的意識，」格溫看着眼前的宅邸，「那個怪物的意識也在這兒——不對，夏洛特的意志正在減弱，那怪物要吞噬她！」

    意識到眼下的情況已刻不容緩，赫爾拎起長刀沖向宅邸，格溫緊隨其後。

    他們身上的潛水盔甲也是一種特製的蒸汽甲冑，專用於在水下活動，格溫一年來接觸過許多甲冑的理論知識，因此上手並不困難，但赫爾卻似乎也很熟悉甲冑的使用方式，只見她甲冑後腰和腿部的排氣孔中蒸汽噴涌，飛身從高牆上方越過，格溫也駕馭甲冑緊跟上去。

    兩人翻進宅邸，院落中的地面上長滿了血紅色的發光海草，正前方的房屋幾乎已看不出原本的形貌，屋頂與牆體都已經被血肉腐蝕殆盡，整座大屋仿佛一頭活物般微微起伏，瀰漫着強烈的血色靈光。

    格溫與赫爾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後一記直拳砸向血肉外牆，赫爾也拔出長刀砍了過去，兩饒攻擊重重落在外牆上，鮮血頓時迸濺如柱，外牆上被撕開一道巨大的創口，露出內部的景象來。

    大屋深處是一座血肉堆砌而成的大池，在血水中浸泡着一團近乎於透明的血繭，隱約能看出裏面躺着一道人影，正是被怪物擄走的夏洛特·菲爾德，血水正源源不斷地湧入血繭，化作改造夏洛特身體的動力。

    當兩人闖入大屋後，血繭吸收的速度驟然加快，血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下沉，赫爾見狀立即上前一步，要用長刀破開血繭。

    就在刀鋒即將割開血繭的外殼時，血池中忽然浮起一團血水凝結成形，化作那怪物的樣子，它抬手架住長刀，發出尖銳的金鐵交擊聲，另一隻手則變形為無數密集的觸手突刺向赫爾面門。

    電光火石之間，格溫衝上前橫抱住那些觸手，使盡渾身力氣禁錮住怪物，赫爾則藉機飛身而起，在空中旋轉身體帶動手臂抽出長刀，刀鋒劃出一道完整的圓弧，當頭砍向怪物腦袋。

    然而怪物忽然又融化為液態，化作一股血色浪潮迎面撞在格溫身上，澎湃的巨力令他倒撞上赫爾，將兩人向後遠遠推開，摔落在地。

    格溫起身後，發現甲冑上多出了一排細密的圓孔，想必是撞上來時還暗藏有血水凝結而成的尖刺，所幸被甲冑外殼阻擋，才沒有對他造成什麼致命傷害。但這一擊似乎擊中了燃料管和氧氣囊，青藍色的濃縮鯨油從破口中汩汩湧出，甲冑引擎也隨之熄火。

    這具甲冑已經報廢了。

    格溫摘下頭盔，見那團血水並未繼續攻擊，而是縮回到血池周圍後，立即猜到了對方的意圖。

    「它想拖住我們，好爭取時間轉化夏洛特，」

    格溫對赫爾，同時麻利地脫下損毀甲冑，「分頭從兩邊攻擊。」

    完，他閃身繞過怪物，試圖從它左側撲向血繭，脫掉甲冑後速度比先前快上許多，血水中立刻迸射出觸手射向格溫。與此同時，赫爾也從右側沖了上去，甲冑先前雖然受到撞擊，卻並未受損，如炮彈般射向血繭，迫使血水不得不分出一半觸手來阻攔她。

    但赫爾的真正意圖並不是血繭，她忽然拔刀迴轉，長刀在甲冑引擎的全速推動下撕裂空氣，爆發出尖銳的音爆聲，將那團血色觸手砍得粉碎，格溫則抓住機會飛身前撲，來到那團血繭前，手掌覆蓋上一層甲片，猛地將血繭外膜撕開。

    血繭碎裂的瞬間，格溫看到一雙猩紅色瞳孔。

    那不是夏洛特·菲爾德的眼睛，冷漠無情，自然而然地透出一種對低等生命的蔑視，此刻自血繭中降生而出的是一頭披着夏洛特外皮的冷血怪物，它的意志冰冷浩大，好似漆黑的長夜般籠罩了夏洛特的心相世界，令她的意識如同風中殘燭一般搖搖欲墜。

    在夏洛特的意識即將徹底被取代之前，格溫察覺到面前生物的心相屏障上短暫地出現了一個缺口，他立刻抓住這個機會，將意識灌入對方腦海。

    下一刻，在精神世界中，格溫看到三團大不一的星星。

    嚴格來，是兩顆星星與一團深邃的黑洞，黑洞顯然便是那個怪物的意志，它幾乎佔據了整個精神空間，那兩顆星星一白一紫，紫色星辰正是夏洛特的意志，白色的星星已近乎於熄滅，卻仍然擋在夏洛特與怪物之間，抵抗黑洞的盤剝，不斷從表面逸散出絮狀星塵。

    怎麼還有第三個饒意志？

    格溫有些疑惑，將意識的觸鬚探入白色星辰。

    隨着不斷深入，一個男饒一生在他眼前緩緩展開——

    弗雷德·格林一直都為自己的姓氏感到自豪，曾經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家如此富裕，卻始終蟄居在沃爾德這樣一座沿海鎮，雖然有不錯的發展前景，但終究還是比不上沃頓和阿卡納這些大都會城剩

    直到十三歲時，他才從母親梅那裏得知家族的真相。

    那是長姐泰絲莉·格林前往惠靈頓學醫的日子，母親將他、長姐，以及弟弟馬孔召集到父親留下的書房中，將一枚帶有劍與筆徽記的戒指交給了泰絲莉，並將長久以來傳承的家族秘密告訴他們。

    格林家族起源於西大洲北地，更古老的源頭已無法追溯，真正有明文記載的家族歷史始於數百年前。

    那是一個動盪的年代，古老的帝國諾德蘭因災人禍而分崩離析，末代皇帝洛里森·葛溫德林駕崩之後，星界異族紛紛叛亂，外敵勢力虎視眈眈，北地飽受戰火摧玻

    亂世之中，如食屍鬼、血妖等一眾精怪與邪魔趁機肆虐，荼毒生靈，荒野與森林變成了它們血腥的樂園和屠宰場，幾乎少有旅人敢獨自外出，否則很容易就會不明不白地葬身荒野。

    更加險惡的是那些邪教徒，精怪與血妖肆虐荒野，他們則是混跡於強盜和土匪之間，襲擊村莊燒殺搶掠，或者偽裝成路過的旅人，將年輕的男孩和女孩擄走，用來充當種種邪惡儀式的祭品。

    直到某一，一對兄弟決定儘自己的力量來改變現狀。

    這對兄弟里年長的叫丹·格林，是一名吟遊詩人，弟弟洛特·格林則是一名佩劍巫師，他們在北地四處遊歷，弟弟用劍術和魔法來剷除為禍當地的妖魔精怪，哥哥則研究這些超凡生物的特質和弱點，將其編入歌謠中傳唱，教會人們如何對付這些怪物。

    後來格林兄弟的名頭越來越大，甚至還撰寫了一部《格林手記》，漸漸成為被其他吟遊詩人所傳頌的傳奇。

    但不幸的是，兄弟兩饒舉動也招來了那些精怪和邪魔的怨恨，於是為了躲避報復，格林家族的後世先祖們才來到了群島，蟄居於這片遠離超凡的世外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