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高晟的謹慎

    「什麼時候的事情？」夜裏的啟軍大營，帥帳之內，高晟坐在主位，看着側位的尹奉常。

    「昨日。下面的人沒有上報。今日才得知的這個事情。」尹奉常回答。

    「情況查清楚了沒有？」高晟又問。

    「已經派人去查了。快的話，興許明日便能知道情況了。」

    「軍中糧草還足幾日用度？」

    「倘若明日糧草還不到的話，只夠兩日。」

    「好好的糧草，怎麼就斷了？！」高晟氣得牙緊，用力捶打身前的案幾。

    「此次出兵緊急，沒有時間足籌糧草。自永慶府出兵，一路以來，糧草皆是從後方即籌即運而來。現我軍已經入了定國境內，糧路拉長，途中有一些遲滯，也是難免。」尹奉常寬慰他的主帥。

    「這樣最好！不要出什麼亂子！」

    .....

    夜色里，幾路啟軍的探查騎兵，正在幾條後方的糧道上反向疾馳。

    幾個時辰前，尹奉常將他們派出，命令查清後方糧道的情況。此刻他們已經馳出了數百里地，暫未發現任何的端倪。

    其中一路騎兵，正行間，見前方恍然間出現了成團的黑影。距離還有一些，朦朧的月色下，暫時看不清那是什麼。

    騎兵的領隊下令停止奔馳，緩慢往前趨進。

    隨着距離越來越近，黑影的輪廓也越來越清晰。這是一隊規模更大的騎兵！數量應有千騎。這千餘人，此刻似乎也在看向這頭。

    領隊猶豫是否問句話。儘管他看出了這是一隊馬背上的騎兵，但看不清對面的鎧盔裝束，友軍敵軍難辨。

    正在猶豫的間隙，一隻冷箭射了過來，將他身旁幾步遠的一個士兵射翻在地。

    「定國人！」領隊慌忙喊了一聲：「調頭，回營！」

    一隊人立即調頭，朝啟軍大營狂奔。

    身後的定國騎兵策馬追趕，一面追一面放箭。啟國騎兵一個連一個墜落馬背。

    相比定軍的戰馬，啟軍的戰馬更勝，跑得更快。啟軍騎兵終究搶在全軍覆沒之前跑出了定軍的射程。追趕的定國人看着餘下的幾騎啟軍將自己甩遠，直至消失在夜色里。

    .....

    幾騎逃出生天的啟國人，在天亮之後回到了軍營。他們立即將消息上報：不知來自何處的定國騎兵，截在我軍的糧道上。正是他們截斷了我軍糧草。

    此時其餘幾路探查騎兵也零散回營了。他們遭遇了同樣的情況，也帶回了同樣的消息：不知來自何處的定國騎兵，截斷了我軍糧道。

    情況至此已經十分明晰，幾條運糧的道路，已被定國人全部截斷。

    尹奉常立即進入帥帳，將情況報告了高晟，並且給出自己的建議：眼下糧道被掐斷，軍中餘糧只足兩日，應一股作氣拿下隼州，避免糧食告急引發軍中混亂。

    高晟沒有立即表態。他感到困惑與不解。

    自己身後何時出現的定國騎兵？？為何瞬間出現了幾股定國騎兵？！先前山谷中的定軍主力已被擊潰了，不可能是他們。那此刻又是何處竄出來的騎兵？！此刻這些人截斷了自己糧道，接下來是否還有更多的人來抄自己後路？！莫非隼州的援軍到了？！

    種種疑問讓高晟有些坐立不安。他認為，繼續進攻，兩日內不一定能拿下隼州，此刻後退，興許還能趕在糧食耗盡之前回到應州，且可避免被人抄了後路。倘若只是定在這裏，兩日後糧食耗盡，部隊大概率就要譁變。

    高晟決定召集軍中其餘將領入賬議事。這是開戰以來他第一次召集所有人議事。

    .....

    「你們以為如何？」帥帳里，高晟問他的眾位部下。

    眾人開始了議論。有人主張撤軍，有人主張一鼓作氣拿下隼州。一群血氣之人，議論很快變成了爭論。

    高晟被吵得頭昏腦漲。他覺得就不應該找來這些人。他站起身，直接告知眾人他的決定：撤軍。

    尹奉常第一個站出來反對：「元帥，眼見隼州就要拿下了，如何能此時撤兵？隼州城防幾破，失陷只在旦夕之間。如若再攻一次，隼州一定拿下。」

    只是此時的高晟已經有些失了信心，不比幾日前那般意氣了。他覺得，部隊已經攻擊了十幾次，都無法取了隼州，如何再攻一次就能拿下？！倘若硬攻不成，只能圍城乾耗。可眼下自己的糧草先出了問題。繼續留在這裏，意義何在？？他拒絕了尹奉常的建議。

    尹奉常依舊堅持自己的想法，並提議由他帶領兩萬步兵再攻一次。高晟仍是拒絕了。高晟覺得，別說攻城，就是跑路，此刻也得動身了。

    尹奉常始終不願意讓步，這是他開戰以來第一次如此堅決。他與高晟僵持不下，會議始終不得結束。帳里的其餘將領見此情形，也不再表態，氣氛僵硬到了極致。

    例行偵查的騎兵在此時回營了。他們帶回了更加不利的消息：眿州、鄖州、紈州方向發現了定人的援軍，各約兩千步兵，眼下距離隼州只有幾十里了。

    尹奉常不等高晟說話，搶在他前面開口道：「敵軍的援軍合計也不足萬，根本不足為慮，只需派出三路騎兵前往擊之，必能一擊潰之。」

    高晟徹底爆發了。他覺得尹奉常仗着資歷，當着所有將領與自己僵持，已屬不敬。現在又搶在自己面前發話，這是在教自己做事？！他終於下定了決心：「立即撤軍！」

    他從座位上起身，看着眾人：「眼下我軍糧道已斷，軍中餘糧只足兩日用度。自永慶府出兵，軍中糧草就不曾足十日用度。隼州一時無法攻陷，眼下定國人的援軍又要到了！形勢緊急，需要決斷！高某以為，眼下唯撤軍一途。此地再耗兩日，我軍糧草既斷，前有隼州橫亘，後有定人援軍襲擾，我部唯潰散而已！此時撤軍，方有迴旋之地！我意已決，諸位勿再多言！即刻整頓所部，一個時辰後拔營！」

    他用餘光掃一眼尹奉常，發現尹奉常還欲開口，便又大聲接道：「騎兵在前，先往應州而退，步兵隨後。騎兵接了應州糧草，旋即調頭接濟步兵，確保全軍撤回應州。諸位即退！」

    「高元帥！」尹奉常也從座位上起身。

    高晟用手指着身旁兩位將領：「你二人，且勸副帥出去！」

    .....

    對面的隼州城，祁尚卿正在等待啟軍第六日的攻城。他的士兵與男丁，刀劍與棍棒，參差守着幾乎已經殘破的城牆。似乎已經不需要啟國人費周章了，他們只需列隊城牆下，徒手一推，城牆便就坍塌。定國的軍民站在城牆上，似乎已經感到城牆在風中搖晃。

    定國人焦急等待着最後的決戰，卻遲遲沒有見到地平線上的啟軍。一整個上午都是如此。

    祁尚卿繃不住了，等待比戰鬥更難熬。他決定派出一隊人出城偵查。

    偵查的人不到半時辰便返回了。他們歡喜若狂，一面策馬一面對着城牆上的人高喊：「啟軍退了！啟軍退了！」

    城牆上的人沒有聽明白，亦或來不及反應，仍是木訥站着。

    偵查的人繼續奮力呼喊：「啟軍退了！啟軍退了！」

    短暫的沉寂後，城牆上終於爆出了山呼海嘯的聲音。

    戰鬥結束了，隼州守住了。

    .....

    眿州、鄖州、紈州的援軍在夜幕之時陸續抵達了隼州。隼州的城門徐徐開啟，將他們迎入城中。城內的守城軍民從援軍口中得知，七日前，祁行台發往三州的輕騎，帶去的命令是：駐軍盡出，速援隼州。騎兵繞至啟軍後方，斬斷糧道；步兵朝其主力進發，襲擾其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