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
在這個時代,軍隊只是上位者手中的兇器。
至於這把利器是否會傷到平民百姓,根本就沒人在乎。
所以,一旦戰亂,匪就是兵,兵也是匪。
造逆匪患來了,燒殺搶掠。
官兵來了,同樣如此。
甚或為了積累人頭,以爭軍功,頻頻發生屠鎮屠城、殺良冒功之事。
所以,彼時,在世人的眼中,皇朝大軍和匪軍一樣的可怕。
可是馬列之訓橫空出世。
江離僅用一道思想枷鎖便將凶兵那隻嗜血猛獸關進了籠子裏。
現在的百越之兵,才是真正的正義王師。
慨嘆於此,白起更加認定,自己的選擇沒錯。
當世之皇帝是絕頂之天子。
跟隨這樣的君王,成就大業只是時間問題,未來可期。
一念至此,他對江離的態度更加恭敬、敬畏。
「陛下!」
「依臣所見,百越之地的種種決策推行極為順利。總體而言,利大於弊。」
「臣請將其定位國策,舉國推廣。」
「到時,耕者有其田,兵者有其束。繼往開來,我鳳凰王朝將開創出一番新天地來。」
白起自信滿滿。
可是江離卻含笑不語。
直到白起察覺有已,才停止進諫,試探道。
「陛下!」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直到此時,江離才徐徐開口。
「白卿說的都對。」
「你所說也正是朕所想。」
「但是眼下,還不能這麼做。」
「不但不能推行,還要舉全國之力,予以抹殺。」
此話一出,白起不由驚詫。
重重決策都是出自江離之手。
可是現在,他竟然揚言,要親手抹殺自己所創的大好局面。
這不得不讓白起費解。
江離仿佛早就洞鑒了他的思維。
緩緩解釋道。
「白卿!」
「你我君臣能看到的東西,各方勢力自然也能看到。」
「尤其是冠君侯,虎視眈眈,窺伺帝位許久。」
「其實,以他的實力,要想改朝換代,簡直易如反掌。」
「你我君臣雖然精誠團結,可是畢竟手中沒有軍權。」
「而冠君侯不僅僅掌控了朝堂群臣之心,更是牢牢把控的軍權,手握百萬雄兵。」
「那些都是我皇朝的精華,絕非烏合之眾。」
「百越的馬列之師雖然精進,但是數量太少。」
「以五千對百萬,無論如何,我們都沒有勝算。」
「冠君侯之所以還沒有反,不是因為不能,而是因為大義。」
「儘管此賊毫無忠義可言。」
「可是天下人心還是很看重大義的。」
「儘管這東西虛無縹緲,但是人心難控,眾怒難犯。」
「更何況,還有史筆如鐵。」
「冠君侯要想奪位奪的名正言順,就必須要有一個理由充足的藉口。」
「但是現在,根本就沒有這樣的藉口。」
「所以,他在等。」
「此前,他進獻美姬,在朕的身邊安插奸細,引導着朕胡作非為。其實就是在給自己製造藉口。」
「一旦時機成熟,他就能公然撕破臉,兵發白玉京,逼朕退位。」
「到那個時候,僅憑區區五千精兵,根本就扛不住百萬雄軍。」
「屆時,只要他大手一揮,你我君臣就會被碾成齏粉。」
「那五千精兵無以扭轉大局,到時,只能是枉死,給你我陪葬。」
「這樣的解決,絕非朕所想見。」
「所以,冠君侯在等,朕也必須配着他等。」
「他在等一個逼朕遜位的藉口。」
「朕在等百越的兵馬壯大。」
「這也是朕不拘一格重用黃巢的原因所在。」
「朕的身邊不缺統帥之才,白卿你就是最佳人選。」
「可是,你的法子他正,無法在短期之內,集結海量兵丁。」
「而黃巢可以。」
「此人雖然野心勃勃,浪子野性。但是他有能力,有手腕。」
「尤其是此人擅長劍走偏鋒,最擅招兵買馬。可以在極短的時間之內,聚攏起一支大軍來。」
「百越五千精兵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數月之間,他已經將這支步卒打造成了不敗王師。」
「不客氣的說,他可以碾壓任何同數量級別的步卒。」
「在本朝,任何名將麾下的五千兵馬,都不足以與黃巢正面一戰。」
說到此,江離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仿佛不勝其寒。
世人都當皇帝好做。
可是唯有白起才明白,末世天子,命不如狗。
無論生死禍福,都是自己難以做主的。
而江離正是末世天子的命格。
現在,他之所以還沒死,全因他以絕頂聰明與忍耐,硬扛到今日。
儘管現在的朝堂局面已經打開,可是,他們仍舊不佔優勢。
眼下,他們只能贏得起,而輸不起。
一步踏錯,此前的一切成果都會灰飛煙滅。
至於他們兩人,別說是性命了,恐怕連全屍都留不下。
這就是江離所面臨的局面。
白起隨之長嘆一聲。
「是臣魯莽冒進了,還請陛下恕罪。」
江離擺手示意。
「無妨。」
「這個局面不是你造成的。」
「白卿不必為此懷歉。」
「況且,傷春悲秋對眼前的局面拓展無益。」
「你我君臣還得着眼於將來。」
說到此,他話鋒一轉。
「你興沖沖而來,不會只為百越之地這一件是吧?」
說到此,白起恍然回過神來。
他立時收斂惆悵的心緒,回稟道。
「回陛下。」
「臣還有一件要是稟奏。」
「黃巢在百越鬧出的動靜太大。」
「尤其是辛一飛的死,已經引起了冠君侯的注意。」
「臣得到西疆秘報,冠君侯已經遣夏侯崩往百越,巡查此事。」
「夏侯崩是冠君侯的心腹,一旦他看穿了百越的局,冠君侯自然也就看穿了。」
「尤其可慮的是,夏侯崩與臣是宿敵,對我了如指掌。」
「此前趙佗假冒臣之名上任,全憑百越之地無京官,所以才無人看穿他的身份。」
「可是,一旦夏侯崩到達象郡,李代桃僵的計策頃刻就會穿幫。」
「到那時,必然引起他的疑心。」
「一旦夏侯崩窺見其中端倪,那離冠君侯窺破全局也就不遠了。」
「此事必須儘快拿出方案解決,且宜早不宜遲,否則後患無窮。」
這是他今日來此的真正目的。
夏侯崩雖然是個莽夫,可是絕然不是傻子。
待他見到趙佗的那一日,就是他們的計劃穿幫之時。
江離神色微微一肅,陷入到沉思當中。
這件事尤為棘手。
一個處置失當,就會滿盤皆輸。
想到此,白起不禁愁容上頭。
思索半晌,他一咬牙,仿佛下定了決心,請奏道。
「陛下!」
「若是真無良策,臣現在就快馬加鞭,趕往百越。」
「給臣十日時間,就算把人跑死,也必然會趕在夏侯崩之前到達象郡,不會讓他看出破綻。」
要想不露破綻,唯有真身替代那個贗品。
這也是當前最後之解。
此刻,白起已經下地決心,就算豁出命去,也要瞞天過海。
誰知江離卻徐徐搖頭。
他將手中的書卷緩緩方向,話鋒一轉,問道。
「白卿!」
「你有沒有想過,百越之地自古就不安寧。」
「現在,只不過是死了一個小小的辛一飛,百越五軍都督而已。」
「這種事,在以往歷朝歷代,都不少見。」
「可是,冠君侯卻遣夏侯崩這樣一個心腹中的心腹,前往調查,這豈不是大材小用嗎?」
「他們想要的真的只是一個真相嗎?」
此話一出,白起頓時一愕。
他的確沒有去想那麼多。
身為鎮邊統帥,習慣了直線思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從未想過,為什麼兵會來,水會至。
所以,江離一問之下,他登時瞠目,無以應答。
「這個臣不知道!」
「難道冠君侯還另有目的?」
江離含笑。
「冠君侯此賊,陰險狡詐,擅長佈局。」
「要說他沒目的,白卿你會信嗎?」
白起無語。
的確。
冠君侯一介武夫,從一個小兵干起,數年之內,升遷至武將絕頂。
甚至掌控一朝之政局。
絕非泛泛之輩。
其心機之深沉,佈局之深淵,不是常人所能及的。
像這樣一個人,也絕然不會隨隨便便關注百越這個彈丸之地。
唯一的解釋就是,其中定有陰謀。
想到此,他不但沒有解惑,反而凝固在他臉上的疑問更深。
「黃巢在百越只有五千精兵,此事絕然還沒有到驚動冠君侯的地步。」
「所以,此舉針對的不是黃巢。」
「可是如果不是黃巢,那又是誰呢?」
現在,他跟真相之間就只隔着一層薄薄的紙。
捅破了這層窗紙,自然一眼洞鑒真相。
江離淡然一笑,提點道:「白卿猜的,已經很接近真相。你再想一想,百越之地有什麼人值得冠君侯念念不忘。」
白起微怔。
「難道是象郡郡守趙佗?」
「應該不會,趙佗其人雖然精明強幹,可是他素來為人低調內斂,不顯山不露水,從不引人注意。」
「黃巢更是名不見經傳。」
他雙眉緊促,仿佛也陷入進了深深的思索。
「可是,除了他們兩個之外,還有什麼人」
話說至此,他忽然頓了一下。
忽然之間,他仿佛抓住了什麼。
一道靈光閃現在腦海之中。
「趙佗!」
「趙佗!!」
那一瞬間,他忽然意識到了關鍵所在。
關鍵就在趙佗身上。
因為趙佗是他的替身。
在朝廷記檔當中,上任象郡的那個人,應該是他白起。
趙佗只不過是冒他的名,替他而去。
所以,真正只得冠君侯惦記的那個人是他!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www.dubiqu.com。筆神閣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