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還沒等他回到不近軒,宗主和幾位長老就帶着各自的弟子將他的去路攔住。
天鳳門的校服是統一的深藍色,烏壓壓的一片,手中的利劍散發着凜冽的寒光,正指着天宮玄。
他頓時愣在原地,腳步不自覺的往後退。
這樣驚慌失措的表情不該出現在他臉上,此刻不知為何,他竟然下意識表露出退縮。
換作是以前,一定會淡定從容的束手就擒,閉上眼睛受死。
可現在,心中有了牽掛,便格外珍視自己的性命。
此時對峙着,宗主和幾位長老都顯得不大相信,責令身邊的人將劍放下。
瓊夭長老因為之前被天宮玄救過,再加上是女孩子,此刻,緊鎖着眉頭,哀怨的看着天宮玄。
聽到手下的人慌慌張張的跑來說天宮玄殺了人,她第一反應是覺得絕無可能。
現在也依然這樣想。
「流光,你不要怕,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快跟我們說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或許是因為天空玄師,幾位長老中最後一位進入天鳳門的,年齡也着實不算大,雖然平時都與她們並列,但事實上,也並沒有多大。
宗主也附和道:「是呀,流光,剛才有弟子來報說你殺了人,還被煞氣所控,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畢竟深思熟慮,經驗豐富,很能察言觀色,即便是像天宮玄這種沒有什麼表情的人,也能夠從他細微的神色里看出一二。
方才天宮玄退縮的樣子,別人或許沒有察覺,他卻是看的一清二楚。
神色深沉,心裏忐忑不安。
他自然是不希望這是真的,可直覺告訴他,似乎並不會如自己所期望的那樣。
無念長老一向和天空宮玄不對付,早前就已經發現了,天宮玄身上有諸多謎團,當時沒有細想,現在只覺得一切皆有際可尋。
頓時皺着眉頭,狠厲道:「宗主,各位長老,究竟是與不是,一探便知。」
說着就走上前兩步,拿出劍指着天宮玄,氣氛一時間變得劍拔弩張。
「我問你,白天放門中出現的弟子屍體,是不是你乾的?」
他在動手之前問道。
其他人很想知道答案,你並沒有出言阻止,都期待着天宮玄會怎樣回答。
有的希望天宮玄會否定,有的卻希望他會承認。
世界仿佛都安靜了幾秒鐘。
天宮玄不知所措,啞口無言。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如果換做以前,絕對會大方的承認,此刻的猶豫,讓他產生了一種極度的噁心感。
這種噁心感逐漸演化成生理上的,忍着才沒有吐出來。
自己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
居然會變成這樣。
可惡,邪煞,懦弱,自私
曾經他最厭惡的便是這些,自認為此生都不可能與這樣的人為伍,卻沒想到,不過短短十幾載,自己卻變成了曾經最厭惡的樣子。
為了內心的私慾變得懦弱不堪,甚至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
但即使是這樣,對自己有了清晰的認識,仍舊不肯回頭。
看着自己這樣清醒的墮落。
這樣關鍵的時刻,腦子裏竟然全都是東明亞。
她笑的樣子,哭的樣子,生氣的樣子,情動的樣子
突然,天宮玄爆發出一陣苦笑,嘲笑着自己,都這個時候了,腦子裏居然還是這些俗世情愛。
曾經最看不上的東西,現在卻成了架在他脖子上的利劍,變成了牢籠,將他困住。
像一隻惡獸,被緊緊困住。
恨不得殺了自己,無數次想要乾脆果斷的殺了自己,再也無法維持嚴肅清冷的樣子,一個最普通,最平凡的爛俗人,有七情六慾,喜怒哀樂都表現在臉上。
扭曲着,掙扎着,不知所措着,痛苦着。
怎麼辦?怎麼辦?
像一個即將溺水的人,發出了最後的絕望的哀鳴。
誰能來救救他?
明明是同一張臉,卻完全變了一副模樣,他瘋狂苦笑的樣子,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一驚。
其實之前看見過他被煞氣控制,毫不留情的殺死方才那米囂張的男子的人,此時更是被嚇得汗毛直豎,默默咽了下口水,屏息凝神,腳步不自覺發抖,手上的武器也隨着身體的顫抖而顫抖。
膽子小一些的,頓時已經生出了臨陣脫逃的意思。
百草長老對天宮玄的狀況是心知肚明的,從第一次給他診治開始。
不同於其他長老和宗主的震驚不可置信,他顯得格外冷靜,只是皺着眉,十分嚴肅的看着天宮玄,為他捏了一把汗。
在他眼中,天宮玄只是天生自帶煞氣,但只要控制住,並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他的為人這些年他都看在眼裏,替他擔憂的同時,也十分敬佩。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一樣,在他們眼中,怪物就是怪物,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樣,無論他能否控制住,無論他沒被煞氣控制時是怎樣端方正直。
他想走上去安撫天宮玄,但剛要動身,就被一雙手攔住。
扭頭看去,是蛇夫長老。
「別去,看來他當真被煞氣所控,你現在過去,豈不是送死。」
百草知道他是為自己好,但他沒辦法接受。
「我心裏有數,蛇夫,你不必攔我,流光是個怎樣的人,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話音剛落,說長老就看了眼天宮玄,依然此刻的樣子,有些癲狂和崩潰,但一眼就能看出來,並沒有被煞氣控制。
看了一眼百草長老堅定的眼神,默默將手放了下來。
「小心。」
說了一句之後,便將腦袋偏了過去,不再看他。
百草長老跑過去,蹲下身來,安撫着抱着腦袋苦笑崩潰的天宮玄。
「流光,靜心,凝神。」
天宮玄抬眸,看見是是百草長老,眼裏渙散的光微微收攏。
依舊稀碎凌亂。
他如一隻漂泊了許久,突然找到一顆浮木的船舶,到了暫停的時間,意識到自己可以喘息一下,也不再那麼崩潰了。
「百草,你幫幫我,你幫幫我。」
他說了兩次,下意識握住了百草長老的手。
「好,我幫你,我一定會幫你的流光。相信我,我們是朋友,我一定會幫你的。」
知道天宮玄此刻正處於崩潰的邊緣,所以為了讓他說出實情,百草一長,老葉連說了許多個我會幫你。
果然很有效,天宮玄便冷靜了不少。
只是依然有些發愣,不停的嘟囔着幫幫我。
百草長老看在眼裏,痛在心裏。
曾經那個正義凜然,朝氣蓬勃,清冷出塵,人人為之敬仰的流光長老,真的一去不復返了。
他怎能不心痛?
換做是誰都會有所動容的吧。
可即便這樣,依然不想放棄他,畢竟天宮玄曾經是他的病人,自從答應替他守護體內煞氣的秘密,以及幫助他壓制之後,天宮玄就會一直是他的病人。
醫者仁心,對待自己的病人,當然要負責。
「所以,請相信我,流光,我一定會幫你,可以告訴我,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嗎?我相信不是你做的。」
天宮玄本來已經冷靜下來的心情,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瞬間又冷了下去。
他想要為自己開脫,說雖然封印煞氣的封印被師無道道解開,他時常會被控制,但是,近來,天鳳門中出現的兇殺案真的不是他所為。
然而,百草第一個問的,卻是方才的事情,是不是他做的。
他該怎麼說?
該怎麼否決?
就是他做的,就是他殺的,所有人都看見了,自己也看見了,沒有辦法辯解,沒有辦法否決。
已經失去了一些東西,此刻,若是睜着眼睛對百草說慌,會失去更多東西。
他愣住了,張着嘴卻說不出一個字。
他漸漸暗淡下去的眼神,百草似乎明白了什麼,可思議的看着他,眼中的期待,漸漸散去。
心臟砰砰直跳,不敢相信,這就是事實。
他一直為之信賴的人,真的做了那樣的事。
所有人都清晰的認知到,一旦做了那樣的事,便會為所有仙門所不容,會想方設法將他趕盡殺絕,所謂的替天行道,將會被展現的淋漓盡致。
天空玄將會瞬間從高高在上的流光長老,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看見這一幕,還十分相信天宮玄的瓊芳長老,其實也不得不相信,或許天空懸真的殺了人,真的墮了魔。
人群中不自覺傳出兩三聲哀嘆。
所有人的耐心都被耗盡了。
就連宗主也不再抱有希望。
方才正要攻擊天宮玄被百草長老出現,突然停下動作的無念長老,更是完全沒了耐心。
又抬起劍指向天宮玄。
「百草,你還跟他廢什麼話,是與不是我一探便知,趕緊閃開。」
他這一聲幾乎是吼出來的,平時想要降妖魔神的氣勢。
所有人都沒有言阻止,百草長老還是不願意離去。
或許因為他知道,一旦離開,會變成怎樣的局面。
不一會兒,後便傳來了無數聲,催他趕緊離開的聲音。
「百草長樂,您還在那裏做什麼,我們都親眼看見了,他就是妖魔,難道我們這麼多人都看錯了嗎?」
「是啊,百草長老,這樣的人,您還同情他什麼?最近天鳳門遇害的弟子當中,也包括您的入門弟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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